新宵岁(二)_如何攻略低岭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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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宵岁(二)

  三百八十二年前,长达六年之久的龙染之战终于宣告结束。这场战争令无数大小宗门覆灭,死伤无计,数不清的文献、典籍、咒法也因为战火与牺牲而导致从此轶失,所以神州历法上,便以龙染之战结束这一年定为新历第一年,而之前的历史由于断档过多,难以考据,则被称为“旧历”,“不知历”。

  今天,是神州新历三百八十二年的最后一日。四序周回,旧岁除夕。

  子时。玉钊山。

  山门之中,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在一座水殿之中。水殿被一道垂帘一分为二,殿内熏香袅袅,四方寂静,偌大的殿内几乎连呼吸声都不闻,可听见的只有殿外的细雪在枝叶上悄然积累,间或传来不堪重负的簌簌轻响。

  这是玉钊山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仪式——天卜。

  天卜,是指由每一代的太卜扶乩占算出神州下一年的天运,并昭告天下的一种仪式。尽管只会有寥寥数字断明吉凶,但对于万民百姓来说已经足矣。若是吉相,农人便可安心劳作,修士可以静心修炼;而若是凶相,那也能早做准备。由此观之,这一场天卜,几乎关系着整个神州次年的命运。

  这一任的太卜吴止期已经进行了五十六年的天卜仪式,包括天崩地裂那三年的大凶也是他算出来的。为此他消耗元神过多,自十四年前便一直居于这水殿帷帘之后不再见人,所有的消息都是隔着帷帘,以纸笺与卦签传信。

  老人真的太老了,也太虚弱了,所以他递出卦签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但大伙依旧十分有耐心地等着,等着他问遍神明之后的箴言。

  少卜燕也归自然也在等候占卜结果。青年面无表情地跪坐在人群的最前方,穿着一身肃谨的宽袍大袖,袖摆与衣摆在地面上铺曳开来,比殿外雪色更白的布料上一丝花纹也无,而往日束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如流水般披散在身后,从背面望去,燕也归整个人只有黑白两色,仿佛冻岭雪山上有墨色流瀑而下。

  在外人看来,此刻的少卜大人凛然贵气,恪虔守礼,是无可挑剔的众人表率,实际上青年已经悄然咽下了第六个呵欠,心里开始算第十七道咒术框架分析题。等他在脑海中把答题过程都誊写了一遍后,前方垂着的帘帷仍然没有动静。

  燕也归沉默地含住了第七个呵欠。

  前几天和沈蕴聊天时自己说的确实是实话,他很喜欢生机勃勃的天贤庭,并不想这么快接替太卜之位。毕竟一旦他继任,他就必须遵守太卜“不染红尘方聆天谶”的规矩,永远龟居在玉钊山一隅中,对着永远算不完堪不破的命题。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帘内传来笃地一声轻响,所有人顿时精神一震,目光齐聚在帷帘上,过了片刻后,一只木盘缓缓推出。

  燕也归抿起薄唇,他膝行两步上前,拿起了上面的卦签。所有弟子都焦急地看着少卜,等待他念出上面的卦辞。

  “吉。利有攸往,无咎。”

  燕也归话音一落,殿内顿时传来一片松泛而满足地叹息声,众人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欣喜表情,他们朝着内殿的太卜再次拜谢,拜谢他又一次将太平带给了天下;有人在小声吩咐弟子赶紧将签词飞符告诉各宗门,让他们再下达给下面的百姓;无人注意到少卜大人凝视卦签时的失望目光。

  丑时。葵江榆树镇。

  钟秀林推门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屋内的人听见了。一个矮胖的农妇一手持着烛台,一手揉着眼睛从卧房里走出来,一看到钟秀林,她立刻张大了嘴:“哎呀!秀秀!!”

  “婶婶。”钟秀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别叫我小名了,听起来真的像姑娘家。”

  “我就是见到你高兴呀,一时顺嘴就……”婶婶赶紧将烛台放下,过来要伸手接行李,“咋这个时候才回来呢,你叔还有孩子们前两天都念叨你呢!我跟他们说秀秀……啊不,秀林哥哥跟镇上的那些张三李四家的孩子又不一样,是仙师,是修道的人了,对尘缘这种东西不能太牵挂着,不然心里惦记得太多,修不好……”

  “没有的事,您看那些大宗门里亲缘关系比我们这种家里可复杂多了。”他努努嘴,做了个乾炎的口型,婶婶会意过来,笑着道:“也是哈。”

  二人说话声压得很低,主卧里的钟叔叔依旧鼾声如雷的睡着,却吵醒了左边的小卧室,另有几串脚步声从里面响起,只见四个幼童迷瞪着眼睛,啪嗒啪嗒的走来,在看清屋内的少年后,立刻欢呼着扑过来抱住钟秀林的大腿。

  “秀林哥哥!”

  “喂,我的新衣服上全是你们的口水了……”钟秀林一边嫌弃,一边笑着抱起其中最小的女孩,“小妮又重了。”

  小妮撅起嘴。

  “又漂亮了。”钟秀林改口。

  小姑娘嘻嘻笑着,又给哥哥在脸颊上盖了一个沾着口水的吻。

  “饿不饿,正好有晚上没喝完的鸡汤,我给你下碗面条先垫垫?”婶婶招呼道。

  “不用了,我路过葵江城的时候吃过了。”钟秀林道。

  婶婶又道:“那我先去把你那屋的床铺了,放心,都是前些日才晒过的被褥,暖和得很!”

  钟秀林连忙道:“我来帮您吧。”

  “不用不用,”婶婶摆手,她指指钟秀林怀里的小妮,“这几个小家伙都想你一年了,你跟他们玩会去!”

  自从父母在祓鬼时双双殒命后,年幼的钟秀林便由叔叔婶婶一家抚养长大。他们一家全无灵根,不过是务农的普通凡人,可对钟秀林而言,这里是新宵时一定要回来的家。

  婶婶一手捏着套好的被角,一手正艰难摸索另一个被角时,钟秀林的声音从旁传来:“还是我来吧。”

  婶婶也不再推辞,把套好的被角递给他:“拿着。”

  “他们几个呢?”

  “不肯睡,我把他们哄上床,悄悄给了下个安眠咒。”

  婶婶瞪起眼睛:“啊呀,这咒孩子受得了吗?”

  “没事的,”钟秀林笑道,“这咒我用过很多遍,晓得分寸的。”

  有了钟秀林的帮忙,收拾被褥便轻松了许多,少年抖了抖褥子,拍着上面的花纹问道:“对了,今年柴兴生没来找茬吧?”

  钟秀林不过顺口一问,婶婶表情却随之一僵,少年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他们又做什么了?”

  乾炎在辖域各城镇内都驻有高阶弟子,多为掌教柴成周的亲信,负责收缴各地供奉,监视民生种种,清扫鬼物邪祟。钟秀林当年被乾炎扫地出门后愤而转为散修,之后居然还以优异成绩考进了天贤庭,乾炎觉得他削了他们面子,因此大为火光,不仅柴自寒在天贤庭里时不时就会挖苦讥讽钟秀林几句,连驻守在葵江的弟子柴兴生也时不时就会来蹉跎钟秀林的婶婶一家。

  婶婶矢口否认:“没有没有,你这孩子怎么老瞎操心,还咋修炼啊。”

  钟秀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说。”

  婶婶一脸为难,她犹豫半晌,还是吞吐道,“就……就开春的时候,柴兴生非说咱们家人口多,田多,又加收了三分的供奉。”

  “这帮王八蛋……”钟秀林咬牙。

  “不过你放心,之后咱们家就好了。”婶婶又补了一句。

  “好了?”

  “嗯,六月中的时候,柴兴生好像是收到宗门的什么命令,跟他那群狗腿都回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哪!”

  “六月?”钟秀林想起自己六月时和沈蕴去杏陵的那一趟,好像也没看到驻守的乾炎弟子。

  难道说乾炎出事了?

  出事更好。钟秀林又很快在心里忿忿道。

  整理好了床褥,窗外的夜色也极深了,钟秀林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我去洗把脸就睡了,婶婶也快去睡吧。”

  “好好,”婶婶提醒道,“缸里水都有,巾子在厨房的挂架上。”

  “知道的。”

  女人点点头,正要回房,她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问道:“秀林啊,你那个学堂里……有治打鼾的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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