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宵岁(七)_如何攻略低岭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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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宵岁(七)

  未时。太渊长生阁。

  太渊在龙染之战以前也是神州的豪门大宗,可惜龙染之战时他们好死不死,正好头一个撞上了最不好惹的龙子——阴崖。

  阴崖生性暴戾残酷,号称魔龙战神,在龙染之战中作为老龙王的先锋部队南征北战,无论是败是降,他都皆斩不留。他的部下也如他一样各个嗜血成性,饶是太渊有数千弟子,仍旧抵抗不到三日便被血洗,宗门内种种宝物被焚毁破坏,死伤更是不计其数。而当时的太渊掌教,甚至被阴崖挑到了旗杆上戮尸示众,头骨还被阴崖当做酒盏,来祝贺自己征服神州的旗开得胜。

  原本太渊一宗会如其他宗门一样就此覆灭,直到万里原血战后魔龙降败,战事告终,江杳盟尊大宴宾客,还存活的各宗掌教均到场相贺,众人酒过三巡,忽然注意到席末缩着一位灰衣少年。

  大伙一询问,才知他是太渊掌教幼子,名为景瞬,当年侥幸从废墟堆里爬出来的——千人尸海中,也只爬出来他这一个。

  见到曾经声势盛大的太渊如今成了光杆宗门,再一想这六年的动荡,无人不心中感叹唏嘘。江杳将他送回宗门原址,又着人帮忙修缮建筑,招揽门徒,总算勉勉强强把太渊的招牌重新挂了回去。

  遭遇剧变后的人一般分为两类,一类是如江杳,会愈战愈勇,宁折不弯;一类则如景瞬,从此一蹶不振,却足不行。人是活下来了,可绝学断了,根基没了,心气也没了,三百多年种种风雨过去,最后传到景颉手中,俨然一副日薄西山的模样。平时穷得连饷银都发不出来,弟子跑得只剩三瓜俩枣,只能勉强靠着宗门内唯一的长老景诵下山祓除几只丁丙鬼物赚点赏钱过活。

  要说宗门上下唯一还值点钱的东西,就是景颉此刻所在的长生阁里内的这四壁藏书了。

  原本是景瞬当年病急乱投医,想四处搜罗点咒术卷宗勉强维系太渊脸面,但搜着搜着,咒诀没搜到几卷,各种历史记录残卷倒是找到了不少。如此一代代积累下来,若论起关于不知历的典籍,这座长生阁内的收藏恐怕比天贤庭藏真塔还要多。

  景颉今天一天都泡在了长生阁里,他个子太高,寻常桌案越坐背越佝偻,平日他干脆都趴在地上写算式,此时青年脚下的稿纸铺了满地,为了节约用纸,正反面都被他写的密密麻麻,字迹潦草,无人可辨。

  “掌教。”有人在敲门,是长老景诵,“今天过年,我们炖了一只鸡吃,你的这碗放门口了。”

  景颉嗯了一声。

  “还有,静波堂的屋顶中午突然塌了。”

  “嗯。”

  “修缮的话需要五十两银锱。”

  “嗯。”

  外面的人沉默了一会,重复道:“五十两。”

  “哦,”景颉撑起胳膊,“那个堂里有人住吗,没人住就别修了吧。”反正塌的地方多得是,再多一栋也没什么。

  “——掌教,那已经是弟子们仅剩的练功房了!”景诵忍无可忍。

  景颉终于露出了有点烦恼的表情。他本来想说不然就换个练功房,但感觉以目前风雨飘摇的状况,估计宗门内也找不到什么完整的屋子了,他坐起来想了想道:“那就修缮吧,我补助还够。”

  天贤庭补助的钱他其实是攒着想当老婆本的,可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恐怕真命天女没找到,自家房子都要塌完了。

  景诵颇无奈地气哼哼了两声,他走了几步,又回来敲了两下门提醒道:“鸡汤在门口,别忘了。”

  “嗯。”

  景诵这才走了。

  景颉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把写秃了的笔放到一旁,低头看着自己演算出的茫茫成果。

  怎么算都不对。那些不知历残卷里记录的种种咒诀,无论他怎样去假设和拼凑,始终无法造出一个完美的等式出来——它们看起来都太庞大了,凭现在神州蕴藏的灵气根本不可能运转。

  除非……景颉嘴唇嗫嚅着,又摇了摇头。自己这个猜想太荒诞,毫无历史依据。

  猜想要大胆,求证要谨慎。

  他在长生阁里趴了一天,肚子早就开始咕咕乱叫,于是决定去把放在门口的鸡汤喝了——太渊过年期间估计也就这一次开荤的机会。青年拉开门,却发现鸡汤下面还垫着几张破纸,显然是景诵留给他的。

  景颉的兴趣立刻从鸡汤转移到了文字上。他拿起来略扫了两行,耷拉着的眼皮便迅速抬起,瞳孔中绽放出不可置信的光彩,“这是……!”

  这些破纸对其他人来说不过是在时间洪流冲刷后遗留下来的只言梦呓,根本无法找到任何的关联性,但对于能过目不忘的景颉来说,却是他贮藏在脑海中的无数宝藏。

  正是这一点点的文字聚沙成塔,才让他得以跨越过几百年的断档,去见到当时的神州是何模样。

  求证要谨慎……

  存在脑内的吉光片羽此刻如雪花纷飞乱舞,和眼前的文字组合交织,自己那个荒诞的猜想逐渐有了骨架和血肉,在他面前组成了一个模糊的……人的形状。

  瓷碗从景颉手中脱落,哗啦一声,鸡汤撒了一地,青年喃喃开口。

  “……是神。”

  申时。乾炎威武殿。

  柴自寒在门口跪了很久。他这次年末大考考砸了,排名甚至还在崔兴言这废物的后面,着实让他呕出了一口老血——虽然沈蕴那帮人估计早忘了御行球那回的梁子,没来借机嘲讽,但他自己也知道今年怕是过不好年了。

  他心里又是恼火又是畏惧,在天贤庭里一直磨蹭到腊月末才往宗门赶。他本以为回来之后父亲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宗门内却忙得厉害,好像连外派驻守的弟子都叫了回来。

  他在天贤庭里待了半年,并不知道宗门内发生了什么事,弟子们只说是掌教吩咐阖宗整备,至于为什么他们也不清楚;他又不敢向父亲询问,生怕对方顺嘴提起自己的成绩,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混了两天,直到今日一早柴成周派人来传话,让他在威武殿门口跪着。

  听到传话后,柴自寒反倒松了口气。

  自家乾炎种种都比照着龙玄来,气焰亦然,规矩亦然。若按龙玄的惩罚来,柴自寒光是想想就打了个寒噤——他甚至听说江子鲤因为输了赏剑礼,放假期间江棐那老头连饭也不给自己那宝贝孙子吃,硬逼着人饿着练了三天三夜的剑,把江子鲤折磨得奄奄一息,最后逃去杏陵躲了起来。

  这么两相一比较,没考好罚跪几个时辰对一位武修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就是冷了点。柴自寒吸了下鼻子,满不在乎地注视着前面紧闭的大门。

  他跪到雪停云散,远处透出一点暮色的时候,威武殿内终于又有了消息——让他进去。

  柴自寒抖抖膝盖,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推开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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