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宵岁(九)_如何攻略低岭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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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宵岁(九)

  沈蕴的确在心里想他。

  小师叔嗓音清澈,平日朗声谈笑时已经能叫无数少男少女迷醉不已,他若压低下来,这样附在耳边一声声唤谁的名字,恐怕没一个人能阻挡这样的杀伤力。

  路弥远。弥远。

  拒阵隔绝万籁,能听见的只有彼此的呼吸,以及沈蕴在意识里唤他的声音。他咬字温柔极了,像是一团柔软的绒毛拂过耳畔,而尾音里那一点无辜笑意,更像是绒毛里伸出的尖尖小爪,想要将对方的心也悄悄勾走。

  这太狡猾了。

  沈蕴能在心里想他什么事?能是他想的那种事吗?

  在沈蕴看不到的地方,路弥远收紧了手指。

  他面上依旧保持着一个师侄应有的表情,不敢让对方看出一丝破绽,毫不避让的与那双明亮蓝眸对视。而在他看清对方瞳中那抹狡猾与志得意满的刹那,路弥远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果然,这恐怕又只是沈蕴逗小孩的游戏罢了。

  “在想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路弥远道。

  “错了。”

  “在想一会和我去吃什么宵夜。”

  “错了。”

  “在想明天和我练哪套剑谱。”

  “错了。”

  路弥远一连说了几个回答,沈蕴全都否决,小师叔有点不满意了:“你怎么越猜越偏啊,和吃得用的玩的无关,只和你有关。”

  心没来由地跳快了一拍,那个不敢冒出的念头固执地从泥泞中钻了出来。路弥远嗓子有点发紧:“我?”

  沈蕴点头:“对啊。快猜,继续。”

  耳畔那个声音也跟着越唤越快,像是在催促他一样,路弥远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不是……”

  “哎,你看那是不是师尊?!”沈蕴一下子站了起来。

  路弥远:“……”

  远山极目之处的确有一个茫茫黑点,朝着丹成山的方向愈来愈近。沈蕴心头雀跃,挥手解开拒阵就要去迎接,路弥远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师叔还没听我最后答案。”路弥远直视着他。

  沈蕴挑了下眉:“你说。”

  路弥远轻声道:“是不是我也是师叔在乎的人,所以师叔不想我也离开。”

  沈蕴楞了一下,然后泄气一般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这我还用想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你能离哪去?”沈蕴哼哼两声,“非常可惜,路弥远小朋友的最后答案,还是错了。”

  路弥远:“……”

  “这样吧,”沈蕴笑道,“这个猜猜乐我先保留着,等你什么时候猜中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二人说话时,那个御行的身影也越来越近,不过片刻便已可辨身形——确实是司君齐。对方显然也看见了他俩,径直朝着山门而来。沈蕴扬起笑脸正要朝他挥手示意,却见对方在距离地面还有数丈之高的半空中直直坠落!

  “——师尊!”

  沈蕴二人脸色大变,连忙赶了过去。

  司君齐在弟子面前从未有如此狼狈的时候,他灵力耗尽,刚刚那一下全无防护,摔得结结实实,听见二人的脚步声后,只堪堪半跪着从地上挣扎起来。

  他抬起头,看到沈蕴的诧异目光后朝他摇了摇头,低声叹道:“莫慌,不是我的血。”

  “是碰到鬼物了吗?”沈蕴反应过来。

  “算是吧。”

  沈蕴见司君齐脸色青白,颊上甚至还溅着点点血沫,黑衣上散发着一股极其浓烈腥臭的血锈味,便知他肯定是与鬼物经历一场血战。他心里担忧,伸手想扶师尊一把,却被对方避开了。“师尊?”沈蕴愈发惊讶。

  “不用。”司君齐看向了一旁的弥远,“弥远来扶。”

  “是。”

  路弥远点头上去,在搀住司君齐右臂的瞬间,少年背脊顿时一僵,司君齐却神情自若地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勉强站了起来。

  沈蕴眉头紧皱,“师尊,您到底是遇到什么了,我现在去叫……”

  “我自己什么状态我自己清楚。”司君齐打断了他,淡声吩咐道,“弥远扶我回观风院,阿蕴你回聚宴堂,告诉大家不必等我,自行开宴即可。”他顿了一下,又道,“我这段时间会开阵静养调息,也顺便告诉宁微他们不要打扰。”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沈蕴,示意路弥远搀着他朝山门的方向而去。沈蕴没料到等了一天的师尊居然等到的这种结果,他咬了咬牙,抬脚就要跟上。

  “拒。”结果司君齐一个字眼,就让他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等他破开司君齐的拒阵,恐怕观风院都已经被“拒”上了,沈蕴气得踹了一脚空气墙,青年焦急之际,耳畔蓦然响了一声路弥远的声音。

  沈蕴。

  戒指上微光亮起,像是有一根无形红线穿透了司君齐立下的厚厚壁垒。沈蕴抬眸,看见前方路弥远朝他的方向侧过了脸,朝他悄悄做了个口型。

  师叔放心。

  “……”沈蕴磨了磨牙,又踢了一脚空气墙。

  另一边路弥远不敢耽搁,飞快地将司君齐扶到观风院中。刚一进院门,司君齐脚下一软,他猛地推开路弥远,哇地一声呕了一大口血出来。浓烈的暗红撒在皎白雪面上,看起来触目惊心,隐隐约约间,似乎有几缕黑雾如冬日哈出的暖气般从滚烫热血上腾起。

  路弥远退开了一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他的指缝,掌纹,每一寸皮肤都已染上了和地面那摊液体同样的颜色——司君齐身上根本不是黑衣,那是从万丈血海里淌过之后,才能浸出的颜色。

  “掌教,你鬼气入体了。”路弥远一针见血。

  “……我知道。”

  司君齐垂着头,他平复了一会呼吸后,勉力站直了身子,朝路弥远捋起袖子。

  他的右臂,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胳膊了。原本光洁修长的胳膊肿胀溃烂,没有一处完好肌肤,血脉之下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起伏窜动,甚至还能听见从骨髓深处传来若有似无的小儿夜啼,鬼哭狼嚎。

  “我还能活多久。”司君齐问道。

  路弥远扫了一眼这条胳膊:“最多三天。”

  “太短了。”司君齐摇头。

  “掌教需要多久时间。”

  “一年……不,再给我半年就够。”

  路弥远静了一会,他伸手解下了腰间的六合印,递给了司君齐:“您拿着吧。”

  男人没有接:“你不需要了吗?”

  “六合印的确很好用,但它对我不过是第一重锁罢了,我有第二重锁。”

  “第二重锁?”

  “掌教知道我在三千渊底没有六合印那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路弥远淡淡地笑了笑:“他的名字,比六合印更有用。”

  戌时。龙域伏罪宫。

  伏罪宫四百年前并不叫伏罪宫,而叫燮伐宫,是龙子阴崖的殿所。龙染之战后,龙王萩律便将阴崖拘禁在此,并在宫外周围立下了十八道囚龙柱,一旦罪龙阴崖意图越狱,便会降下无数烈雷将他劈得体无完肤。

  光阴流逝,当年广聚龙域豪杰美姬,门庭若市的燮伐宫,如今却如空阔死城,散发着枯朽凋敝的气息,高耸的囚龙柱上龙目狰狞,俯视着正缓缓走向殿门的青年。

  萩律进来时脚步很轻,但还是被阴崖听见了。只见一件物什从暗处飞来,直直砸向萩律的脑袋:“滚!!”

  萩律躲了一下,那只杯子从他颊侧擦过,在青年白皙面庞上划开一道细细血痕。他伸手抹了,捻着指腹上的血渍看向前方。

  “哥哥,你又生气了吗。”龙王柔声问道。

  “萩律,你别他妈来恶心我。”阴影里的那个人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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