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魍魉(五)_如何攻略低岭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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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魍魉(五)

  亥时三刻,明月当空,庭内教舍的灯火早已熄灭,唯有藏真塔上方环绕的咒印还在闪烁着如点星般的烁烁银光。陶星彦藏在夜色里绕开夜巡队,来到了库房门前。

  这里位于天贤庭东南角,平时大门紧锁,少有学生经过。陶星彦摸了摸腰间的百宝锦袋,从里面掏出了一块和天贤令材质相同的薄片,覆在了门锁上,片刻后,大门吱呀一声洞开,少年闪身钻了进去。

  库房极大,四壁无窗,唯有天顶有一方无色琉璃作为照明,透出天外清银似的月光。

  “试贤石……试贤石……”屋内分门别类伫立着无数木柜,要找起东西并不困难。陶星彦小声念叨着穿过一重重高耸柜匣,“找到了。”

  他将装有试贤石碎块的木匣从柜中拿出,也不嫌地上灰尘,径直坐下来,开始继续从锦袋里一样一样掏东西:“复来归……不染尘……还有犀火。”

  犀火是一枚透明圆镜,陶星彦将它架在了鼻梁上,食指微微滑动镜框,镜框旁镶嵌的五色宝石依次绽放出不同的弧光,正照射在他手中的一块碎石上:“嗯,材质并未劣化,纹理正常,灵力注入效果……”

  灵力自指尖稍稍灌入,碎块上微微泛起绿芒,但光色一闪一闪,仿佛暗夜里的萤火虫,并不是很稳定。

  “有杂质。”

  他低声判断。

  陶星彦又拿过一旁巴掌大小的不染尘。此物像是女子用的绢帕,绢面干净整洁,只在帕角歪歪扭扭地绣了个“陶”字。他用不染尘将每一道裂开的纹路都仔细擦了一遍,才把石头都放进了名为“复来归”的木匣中。

  “……接下来就只等复来归将试贤石凝合还原,看看裂纹的走势是个什么情况了。”少年自言自语着,忽然惊道,“啊对,差点忘了,还有我的新发明!”

  陶星彦继续掏锦囊,半晌从中摸出了一个木偶。木偶造型拙稚粗劣,乍一看像是刚学木工的学徒雕出的一只公鸡,他将一张符箓卷起,往鸡屁**塞了进去——

  喔喔喔——!

  刹那间,一道极其刺耳的鸡鸣声撕裂静谧,响彻库房!

  陶星彦他被自己闹出来的动静吓了一大跳,慌忙要关掉灵偶,结果越慌越动作愈乱,灵偶脱手摔了出去,原本连绵不绝的鸡叫声被颠成了好几瓣,公鸡骨碌碌地向前滚到了一个人的裙边。

  陶星彦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那是一个女人——如果从她的体态衣着来看的话,她确实是个女人。

  月光自天顶悬窗洒落,正好勾勒出女人身上鹤院制服的修长衣摆,也给她衣服上湿重阴冷的猩红色镶了一层银光。

  视线再往上移,则是一幅女子出嫁时掩在面颊上的红色薄纱,上面细细绣着各色花样,针脚繁复细腻,只是锦簇花团间的一朵杏花似乎缺了一半。不知何处而起的阴风簌簌吹来,撩起薄纱一角,露出了女人纱巾下的小巧脸颊。

  脸颊上并没有五官,只有一面通透铜镜。

  铜色镜面镶嵌在女人整个面部,中间一轮正清晰显着少年的倒影——脏兮兮的制服,鼻梁上的犀火,惊缩的瞳孔,以及逐渐张大的嘴。

  “——啊啊啊啊啊啊!!!”

  栖剑院内依旧是一酒,一灯,两人,气氛却已截然不同。

  “其实我在来的路上想了好几个迂回话题,就怕自己到时候迂不到点上,现在想想,真没什么必要。”沈蕴平视着徐旌,“前辈三日前从解冰阁拿走的法器,还请交还天贤庭。”

  “……”徐旌目光定定注视着沈蕴,沉默半晌后忽然笑了一声。

  “前辈笑什么?”

  徐旌道,“我只是笑你太知分寸,反而显得不通人情。”

  以沈蕴的玲珑心肠,他大可以用徐旌和池中瑶之情来进行诱劝,但他却选择了以道途生涯作为叙酒话题——只能说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打任何感情牌。

  “我姑且把前辈这句评价当成夸赞吧,”沈蕴一脸坦然,“反正这事目前只有我知道,我悄悄送回去,保管不让礼范他们知道。”

  “不必了。”

  徐旌摇摇头,从怀中摸出了一把铜镜,递给沈蕴。

  沈蕴没想到对方交还得如此干脆,不禁有些意外:“这就是瑶前辈的法器?”

  “嗯。”

  池中瑶的法器沈蕴也有所耳闻,此物名为瑶池镜,据说可以照影化型,十分珍贵。他接了过来后抬手照了两下,发现镜上一片无暇,并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徐旌和此事无关?

  既然对方已经将法器交出,沈蕴也不好再说什么:“斯人已逝,我理解前辈想留一点念想在身边,但……”

  “你错了。瑶池镜并不是我拿走的。”徐旌打断了他的话,青年酸涩一笑,“它是阿瑶在梦里送给我的。”

  沈蕴愣住了。

  池中瑶死后,徐旌万念俱灰,一直将自己关在栖剑院中,无论是谁探访都闭门不见。

  当天夜晚,便有魂灵入梦。

  “梦?”沈蕴皱眉,“是什么样的梦。”

  “梦里……阿瑶还穿着她临终前的那件衣裳,都是血……她平日那么爱干净的……”徐旌垂着头,并不像是在对沈蕴解释,更像是浸入了自己的回忆里,“她说她舍不得我,她想陪我踏遍神州山河……那套婚裙她就放在院舍柜子的最下面,盖头还差半朵杏花就绣完了。我真的很想她……”

  徐旌低低的声音混在凉雾夜色里,显得有些混沌不清,沈蕴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他在想另一件事。

  按徐旌的说法,是池中瑶的残魂来向他告别,但问题是——

  鬼物是没有魂灵的。

  一旦生灵心窍被鬼气污染吞噬,在那一刻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池中瑶那日能还神交代一句遗言都算是奇迹,根本不存在招魂的可能。

  所以沈蕴宁可相信是徐旌相思成狂,夜有所梦,也不信还会有魂魄能返入梦中。

  他按下疑虑,继续问道:“之后呢?”

  “之后……我记不清和她又在梦里说了些什么,但等我醒来后,便发现枕边多了一面镜子。”

  “瑶池镜?”

  徐旌点头,忽然苦笑了两声:“我可能从那个时候就有点疯了吧。我的所学和我的常识都在告诉我法器终归是物什,不可能长了腿跑到我房里,其中必有蹊跷,我应该尽快将它还回去;但脑中又总有另一个声音在说,或许是阿瑶的一缕残魂留在了上面,所以它与我心有所感,才会被传召到我身边。”

  “所以你听从了那个声音?”

  “我只想让它代替阿瑶多陪我几天。”徐旌道。

  沈蕴又问道:“那你三月十五那日去解冰阁是做什么?”

  “我……”徐旌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在沈蕴手中的瑶池镜,“我是打算将它还回去的,但是中途又反悔了,我还是舍不得,抱歉。”

  他看了一眼沈蕴手中的瑶池镜,又移开了视线:“我现在将它交给你,也算是彻底断了这份糊涂念想,你拿走吧。”青年疲惫地摆摆手,是送客的意思。

  不对。

  沈蕴心头那股异样感越来越浓。

  还是不对。

  是徐旌撒谎了吗?他肯定是有所隐瞒,但一定还有哪里不对劲……

  沈蕴注视着徐旌,对方并没有看他,而是用拇指神经质地来回搓揉着袖口,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躬着背抵靠在墙角,整个人都藏在了阴影中,显得有些瑟缩。

  像是在怕什么。

  这个屋子是他自己的,他能怕什么?

  沈蕴抿唇,蓝眸一一扫过屋内的陈设,从墙边的花瓶,挂剑,到自己手里的瑶池镜……最后视线落在了一样物什上。

  刹那间,一道思绪如闪电般窜过沈蕴的脑海,他猛地抬手,指尖掐起一缕咒气挥向桌上灯台,徐旌再想阻挡已来不及,原本如豆的灯光骤然暴亮,宛如明珠乍破于蚌中,让整个房间每一处阴影都无所遁形。

  这一刻,之前所有想不通的关窍就此清晰无疑。

  “徐前辈,我想起来了,瑶池镜的能力……是照影化型。”

  沈蕴的目光落在徐旌空荡荡的脚下和身后。

  “那么徐前辈的影子,现在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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