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新搭档5_罪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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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新搭档5

  宫渡远远地站在夕阳下,双目眺望住那一片竹林。

  竹林茫茫,弥漫着烟气。

  盛冰站在二楼天台上,盯着宫渡后背看了好长一会。她下楼,朝宫渡走去。

  夕阳褪去,整个竹园一片静霭。

  “为什么要坚持做这个?”盛冰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盛冰就暗暗多了一种搞懂宫渡的欲望。盛冰想,这可能是她跟宫渡有很多想象的地方。当然,这只是单方面的一种感觉。他们两人到底像不像,有几分像,还有待时间来检定。

  盛冰一直在找自己的“同类”。她觉得只有跟和自己有相同触角相近敏感度的人一起工作,才有意思。从她加入刑侦队,她就一直在寻找。她不知道这样寻找的意义何在,但内心里总是有一股很强烈的冲动,抵挡不住。

  没有办法。盛冰低头跟自己说了一句。原又抬起头,看住这个比她小好多的男孩。

  哦,男孩。盛冰在心里,一直拿宫渡当男孩。

  跟宫渡在一起的感觉,显然和钟好、李活他们不一样。在两位前辈加领导那里,盛冰总是被动的,甚至是压抑的,她很不喜欢那种感受。一个人如果不能按自己的自由意愿去办案,办案就僵化成一种流程,这太没劲。

  盛冰喜欢按自己的方式办案。有时候她的关注点或是落脚点甚至不在案子上,而是在酝酿和促成这起案子的诸多成因上。不像李活,一上来就想抓凶手,就想惩治罪恶。这太简单粗暴了,充满了对案件的不敬。

  不敬。这个词怕是很少有人真正能搞懂。

  盛冰总喜欢把案件当一个切口,她想从切口里钻进去,钻很深,她想看到切口深处的东西。

  这很有点像走进博物馆。很多人走进博物馆,只看到一件件藏品。盛冰不,她喜欢顺着藏品去想象那烟飞灰灭的历史。

  在历史里游走一趟,心灵得到的沐养远胜过那些藏品带来的感慨或冲动。

  有人说她办案目的不纯,不是惩恶扬善。盛冰笑了,有个问题她一直糊涂,善是什么,恶又是什么?

  它们有明确的界限么?

  应该没有。

  现在,这种感觉更为强烈。盛冰知道,强烈是因为宫渡的加入,这小子就像一个文物。不同的是,那些摆放在博物馆里的文物,它们是特定的,只能把人拉进某一段历史,某一个场景。宫渡却像一个百变文物,能因不同的案情,不同的发案地,把你拉入形态各异的幻觉中。

  这正是盛冰渴望的。

  这小子或许真的能成全她。

  盛冰笑了笑。这笑一半是奖励宫渡,一半则是安慰自己。因为她发现,这小子有时候也会破坏她的那种感觉,让她很容易返回到怀疑的路途上去。

  类似的失败,盛冰已经在钟好和李活那里领略过。想想刚开始对二位的崇拜,盛冰就会生出人其实很容易被自己否定掉这样的感慨。

  宫渡又听她问复原现场的事,想跟她往明白里说,但一时又无法说明白。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坚持这样做?

  或许,他是找不到别的突破口,才执意这样。

  可他不能这样说。

  “跟教授学的。”想半天,宫渡说。

  “是谭教授吧?”盛冰问。

  “你也知道他?”宫渡略略有些惊讶。之前他并不知道谭教授声名传播得这样广。现在他发现,知道这老头的人还真不是一个两个。

  “听过他一次报告,省厅组织的,但我觉得他没有外界传的那么神奇。”

  “呃?”宫渡本来想听盛冰如何大赞教授呢,没想她却朝反的方向说。

  “我知道你很敬重他,并很受他赏识。”盛冰道。

  宫渡又“呃”出一声,目光就从竹林彻底移到盛冰脸上。

  这个黄昏,盛冰也不知道怎么就长篇大论地跟宫渡讲起谭一的种种局限还有偏激来,说谭一那套理论听上去新鲜,也很诱惑人,尤其他们这些一心想打开“犯罪世界”的。

  是,犯罪绝不只是一种社会现象,它本身就是一个社会。只不过那个社会是隐性的、诡异的,平常被我们忽略被我们漠视。只有当恶性案件发生的时候,大多数人才会想到,这世界还有那么一批人。

  其实那批人一直存在,就活在我们当中。但他们活着的目的跟我们不同,对待世界的方式自然也就不同。

  “罪案”看似他们跟我们的冲突,是对“正常”的报复与泄愤。但这只是“我们”的观点。对“他们”来说,以“罪“的方式活着,那才是正常。

  此岸非彼岸。这里面的确有一大堆逻辑关系。

  可惜多的时候,我们把它忽略了。“我们”总是按“我们”的方式来解读社会,来维系社会,却始终不愿意正视“他们”的存在。

  盛冰说谭教授那套东西,无非就是想把“他们”还原出来,但他只能还原表象,永远触及不到实质。

  而表象永远具有欺骗性。哪怕你能还原得十分逼真,那也是假的,是不能说明问题的。

  何况谭一那套理论无法应用到现实办案上。

  “你以为还原了现场就能还原事实吗,事实跟现场永远是两码事。”盛冰说着说着,再次激动起来。

  她一激动,那股强势就出来了。

  宫渡还是受不了太强势的女人。这点上他跟温航极近相似。刚子却不同。刚子说他天生对强势女人有兴趣有感觉,他做梦都想占有这种女人。

  哦,又想到了不该想的事。

  宫渡心里一阵惊悚。占有两个字,令他极不舒服。温航也不舒服。这一直是温航跟刚子发生矛盾的焦点。尽管刚子再三说,他的占有不是他们理解的那样,跟肉体没有任何关系。他就是想把那种强势吸收并转化成自己的力量。可温航听不进去。

  温航曾经说过一句十分扎心的话,至今宫渡还记忆犹新。

  “这世间哪一桩恶,不是由占有两个字引起?”

  刚子当时被这句话激怒,或者他认为,温航还是没能理解透他说的“占有”二字,恶恨恨问过来一句:“那你又是做什么?”

  这话当时惊呆了宫渡。他在二人脸上反复观察半天,最终才明白,原来他们各自做的事,彼此都一清二楚。甚至各自揣有的那一份感情,对方都心知肚明。

  太可怕了!宫渡还从没见过有这样一对存在。荒诞、离奇,让人无法接受。但又……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口暗井。

  如同我们站在河边,热闹地看着那个巨大的漩涡。一边担心会掉下去,一边又隐隐地生出一股跳下去的冲动。

  真有意思。有意思啊。

  那天温航还说了一句,是受到刚子那声质问后,替自己辩白:“我那是依从,人活着,需要的是依从,绝不是占有。”

  温航说话总是有一股咬文嚼字劲,这点很令刚子受不了。刚子几次冲宫渡说,温航是欺他没文化。“没出息!”刚子丢下一句,走了。

  宫渡几近同情地看住温航。温航不跟他说话。不久,温航就泪水滚滚了。

  盛冰还在喋喋不休。宫渡脑子里却全是过去的事,盛冰讲的,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刚才他站在竹林边,目光深深地探进竹林。此刻他想告诉盛冰,他真是看见了一对奔跑的青年,他们牵着手,跑啊跑啊。

  然后就消失了。

  真的消失了?

  他们能去哪呢?好久,宫渡又回到现实里。

  “宫渡,我们必须找到他俩。”盛冰说,

  “找到,有那么容易?”宫渡心里想着,嘴上却没讲出来。

  能找得到么?他又问自己。就算找到,他能下得了手?

  是,这才是问题的根本。

  “宫渡你不能摇摆,我知道你的担忧在哪里,你是念着旧情,冲他们下不了手。”盛冰已经停止解剖谭教授,又将话题落回到案情上。

  “不是这样!”宫渡拒绝着叫了一声。

  盛冰这次没有再强势,突然间绵软下来,竟然拉了一把宫渡的手,将宫渡拉回椅子:“别激动,现在不是我们激动的时候。”

  “如果不相信我,我可以离开专案组。”宫渡又说。

  “这就没必要了。宫渡,我坚持把你要来,是知道你心里有谱。其实这案子,我们心里都有谱。所以办得这样别扭,这样窝囊,这样令人放不开手脚,是有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但现在,我们得把这些抛开。”

  “抛开,怎么抛?”宫渡扭头看住盛冰。

  “别人抛得开抛不开我们暂且不管,但我和你,从此刻起,必须将所有的杂念都抛开,专注于案子,忠诚于案子,你明白不?”

  盛冰突然用了忠诚两个字。

  宫渡一时不好作答。他知道,所谓的忠诚,就是面对事实,面对嫌犯,必须做到不掺杂任何个人感情,不得考虑任何案子以外的东西。包括一直困扰着他们的压力,还有干扰。

  这,他能做到吗,盛冰能做到吗?

  “我知道你对我还不太信任,但这没关系,信任是很难建立起的一样东西,它跟信念差不多。我也不向你保证什么,但有一点,今天我必须讲出来,那就是我们不能再这样稀里糊涂任由案件发展下去了,必须把它扼制住。必须,你懂么?再发展下去,还会出更多的人命,会让整个银河陷入巨大的混乱与恐慌,这点,相信你比我更明白。”

  “怎么扼制,就凭你我?”

  “是,目前只能凭你和我,因为其他人都不方便。”

  “不方便?办案还有方便不方便?”宫渡冷笑了一句,其实他是对盛冰说的这些持怀疑态度,故意挑了一句来质疑。

  “有!”盛冰非常坚定地道,“这个我必须告诉你。钟队还有李队他们,不是不想扼制,是他们受限的因素太多,暂时不得不装作沉默。但宫渡我要告诉你,这一切并不表示着妥协。截至目前,还没有一个人妥协,钟队他们只是采取的方式不同。让我和你合作,说白了就是利用你我的特殊身份,跟对方挑明了施压。”

  “我有什么身份?”宫渡的心已经在慢慢向盛冰靠近,嘴上却还故作不理解地问了一句。

  “你是新人,现在还不被别人重视,也就是说,对方的眼睛还没盯到你身上。”盛冰显得极其有耐心。这点让宫渡意外。

  “这么大的案子,指靠一个新人,这不很滑稽吗?”宫渡这次是把自己的疑惑道了出来。

  盛冰略微一停顿,扬了扬头道:“宫渡这你就理解错了,不是指靠你我,是大家并肩在战斗。只不过他们是在暗线,你我需要打头阵。我跟你接触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你最大的问题就出在这里,大约你认为其他人都在退缩,是你一个人在追凶。你太高估自己了。”

  宫渡似乎被击中,嘴唇嗫嚅着道:“我有么?”

  盛冰一点没有客气,直截了当说:“有,而且很严重。”

  宫渡脸一下红了。

  加入重案组以来,这还是头次被人当面点出问题,而且一点不婉转,宫渡有点承受不了。不过细心一想,盛冰这穴点的并不是不准。他真是有这种想法,偶尔的时候,还会生出抱怨。

  盛冰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跟着又说:“不错,加入重案组后,你是超常发挥,相比起新人来,你的表现超过了大家的预期。尤其对案件的敏感,还有线索的延伸上,你为重案组打开了更多视角,查到了更加隐秘的案情。但你想过没,是谁在背后支持你,他们为什么要支持你?就是因为这些事由你来做,才安全,才不会被外力阻断。想想钟队为什么要给你半年时间,去翻阅那些档案?想想我师傅周队,给你提供了多少方便?还有春雨阿姨,你真的以为自己能碰那么巧?”

  宫渡一下慌了:“谷院长怎么回事?”

  说钟队李活包括周久诚,宫渡都好理解,盛冰突然说到谷春雨,他的大脑有些跟不上。

  盛冰轻轻一笑,转而又凝起眉头,声音沉沉地道:“罩在银河上空的乌云是很沉重,但不是说所有的人都在惧怕。宫渡,说句老生常谈的话,我们办案靠什么,靠的是群众,我们永远不是在孤军奋战,所有心存正义感的人,都在支持着我们。不只是春雨阿姨,还有高大姐,还有……”

  盛冰还在说着,宫渡的心,却已经复杂一片了。

  也是奇怪,盛冰明明是在批评他,宫渡却没有一点不服气的样子。相反,盛冰这天道出的这番话,不只是打消了他心头的疑虑,更让他对自己几个月来的步伐还有心理有了内省。

  他承认盛冰说的对。他是一个新人,不只是身份新,各方面都新。“新”有时候就是不成熟,就是不理性,就是需要提升或改正的地方。

  这一天,对宫渡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盛冰不只是解开了很长时间来困扰他的那些惑,更是让他认识到,银河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有人虽然想一手遮天,但这天,怕还真遮不住!

  这一天更让宫渡兴奋的,是盛冰对他做了一番解剖后,并没对他生出丝毫的失望。相反,说完这些,盛冰信心满满地握住他的手:“宫渡,打今天起,咱俩合起来往前冲,好不?”

  宫渡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用力握住盛冰的手:“谢谢盛队,这一天我不会忘记。”

  盛冰扑哧笑出声:“乱叫什么,我不是盛队,顶多是你大姐。”

  毕竟是新人,这种在队里已经很习惯的哥啊姐啊,宫渡还是有点叫不出口。费了半天劲,唤了盛冰一声“前辈”。

  盛冰见他脸憋成那个样子,自己也憋不住了,快乐地大笑起来。

  宫渡这才知道,前面训他的时候,盛冰是刻意装出那份严肃的。自此以后,宫渡对盛冰的严厉,就有了一层新的理解。

  他也终于明白,钟好让盛冰来接管此案,并领导他,是有深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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