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二道口子6_罪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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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第二道口子6

  罗云燕脸色发暗,神情倦怠,浑身透着无力的样子。宫渡心想,她不仅仅是感冒。

  “想去哪?”宫渡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

  “我不想去室内,去江边走走吧。”

  “江边风大,你受得了?”宫渡关心地问。有时候宫渡觉得警察这个职业好残酷,不只是对自己残酷,对他人也很残酷,得不停地扰乱别人的生活秩序,给他人增加负担。

  可是没有办法,案情从来都不是一针能戳破的,有时为厘清一个细节,差不多就能跑断腿。

  细节决定成败。这话在办案上同样是真理。

  “受不了能咋,你能放过我?”罗云燕歪过头来。

  “暂时还不能。”宫渡说。

  “那不就得了。”罗云燕丢过一句,掏出化妆镜,开始补妆。

  女人这点永远值得男人敬重。她们总是要求自己拿最好的一面示人。哪怕是在睡梦里,女人也不允许自己懒散。

  天气算是给力,边阴几天后难得放晴,阳光打在江岸上,让树木还有行人多出一份灵气。

  有风,但是暖和的。车子停好,走下车时,宫渡刻意带了把伞。江边总有树荫遮不住的地方。

  “还是要跟我谈董事长?”没走几步,罗云燕就拉开了话题。罗云燕这点真的很让宫渡感激,感觉她总是在为你着想。跟这样的女人接触,一点不累。

  “不,今天来,是想谈谈你弟弟。”宫渡尽量将话说的轻松。

  “我弟弟?”罗云燕一愕。

  “罗霁。”宫渡直截了当道。

  “笑话,他算哪门子弟弟。”

  “他称你姑姑为大娘,虽然不是亲生的,毕竟也收养了一场,咱不能太不认亲是吧?”

  “认亲,宫渡你到底想干吗,跑来给我乱找亲戚?”

  宫渡说:“你别发火,发火对身体不好。今天来,就是有个节打不通,真心困住我了,想请你帮我打开思路。”

  罗云燕哦了一声,脸上神情转暖,捋捋头发道:“说吧,又遇到啥难题了?”

  “罗霁为啥说苏凌风该死?”

  连续几日,真正困住宫渡的,还就这个问题。盛冰说罗霁简单冲动,社会经验少,还没学会怎么跟警察说话,这些都是事实。罗霁供述的,他也认为是真的。但是罗霁为什么那么恨苏凌风,张口闭口就是苏凌风该死?

  罗霁跟苏凌风之间,没多大仇恨啊。宫渡怀疑是不是因为罗云燕?

  罗霁受恩于罗海力,对罗海力身边的人,尤其亲人,态度自然会不一样。是不是罗云燕跟苏凌风走得太近,令罗霁憎恨?

  罗云燕没直接回答宫渡,而是仔细盯住宫渡看半天,然后说:“为什么跑来问我?”

  宫渡搪塞道:“了解他情况的,除了你姑姑,就剩你了。”

  “你没说实话。”罗云燕一针见血。

  宫渡脸蓦地红了。

  罗云燕停下步子,静静地盯住前面的江水,半天后说:“宫警官,我对罗霁,也不是太了解。但有一点我能确定,他思想单纯,做人呢,也没那么复杂,就是你们常说的义气用事。想必这种人,宫警官遇到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他们没文化,脑子一根筋。别人往他脑子里填了什么,他就信什么,自己从来不去判断,也判断不了。”

  “你说的对,问题是,谁往他脑子里填东西?”

  “还能有谁,我姑姑呗。”罗云燕苦笑了一声。

  “她能填什么?”

  “苏凌风!”

  “说详细点,我现在需要从你这里知道更多的信息,尤其关于罗海力和苏凌风两人的。”

  罗云燕苦涩地一笑,手扶在江边栏杆上,看着江上一艘轮渡,有点动情地说:“银河有份量的企业就两家,一家是国栋,一家就是凌丰。你肯定要说,我姑姑跟这两家企业关系都不一般。我知道你们一直在调查她,你接近我,其实还是为了这目的。我不傻,但我乐意帮你,其实还是为了我姑姑。”

  “呃?”宫渡脸上一阵热,让人当面揭穿,的确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好在罗云燕的心胸还有认知,能帮他化解掉这些尴尬。

  “大家都说我姑姑能力非凡,在银河一手遮天。开始我也信,甚至认为她真的是人们眼里的力哥。后来我才慢慢知道,这只是个传说。”

  “传说,怎么讲?”宫渡眉头又拧了起来。怀疑罗海力,这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而且来自罗海力最亲的人。

  罗云燕接着讲:“每个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银河这两家企业,表面上好像都能被我姑姑左右,事实却远不是那样。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任人摆布的事啊,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熊国栋老奸巨猾,知道讨好我姑姑,就能得到他想要的好处。所以极尽手段地巴结奉承,在姑姑面前装孙子,这方面他简直是天才,装得连我姑姑都分不出真假。”

  宫渡微微点头。罗云燕对熊国栋的评价跟他符合。

  “苏凌风不一样,他是一个有个性的男人,更是一个有思想有抱负的人。”

  宫渡轻轻笑了笑。罗云燕以为宫渡在笑她,略带着不好意思,又说:“你别笑我,这也是我到凌丰后才一步步认识的。他表面上屈服于那些左右他的力量,内心里却有自己的坚守。更多的时候,他是在做着抗争。抗争你懂吗?”

  罗云燕显得很激动。宫渡说:“我没笑你,我是感激你,谢谢你能帮我分析得这么透彻。”

  罗云燕中肯道:“透彻谈不上,我只是竭尽心力地去理解他、走近他。他身上有很多东西,跟我们想的不一样。真的,宫渡。”罗云燕举起手捋了下头发,“他并不受我姑姑摆布,有时候装都不装一下,他的个性有时候令人匪夷所思,但我想我还是了解了他。”

  “所以你姑姑恨他?”宫渡似乎也被罗云燕说得能了解苏凌风了。他曾久长地困在苏凌风和罗海力的关系上,找不到突破口。罗云燕这番话,算是为他打开了一扇窗。

  “说不上恨,但至少不舒服。我姑姑是一个失重的女人,她的内心复杂极了。这么说吧,她其实是最大的受害者,只是她选择了跟我们不一样的方式来追债。”

  “什么方式?”宫渡问。

  “看着像索取,毫无廉耻毫无底线地索取,给别人的感觉是贪婪极了。但只有我知道,她对索取到手的东西一点没有兴趣,她是沉沦了,彻底地沉沦。刚开始她只是想报复,不断地跟别人要价码,想以此让那些人痛苦难受,没想那些人真的成全了她。几乎是她要什么给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姑姑才发现,她原想报复别人,没想让别人用贪婪的方式将她拉进了水,成为同流。她自己呢,也的确在这里面陶醉过一阵子,结果就把自己彻底陷进去,想逃出来都难。”宫渡听得心里一凛一凛。还从没有哪个人这样剖析过罗海力。这个江湖上风传的“力哥“,在他心里一直是个十恶不赦的女人。没想罗云燕却道出了另一个罗海力。

  “我现在越来越同情她,并深深地为她担忧。我愿意跟你讲这些,也是藏有目的。宫渡,真的,我想借你们的手,让她早点醒过来。”

  “醒过来你明白吗?”罗云燕重重地重复一句。宫渡看见,有晶莹的泪珠在她眼眶里打转。

  宫渡咬住嘴唇。每次跟罗云燕谈话,总有东西在打动他。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人性并不都是那么暗。很多颗心里,哪怕是很幽暗的心,光明还是在闪动。

  这也是支撑着他的力量。

  “可是,她能醒得过来?”宫渡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有些路走的太远,人真的回不过头。黑暗的力量真是无比强大。

  罗云燕抖抖肩膀说:“我不知道。宫渡,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天我陪着她,感觉她站在悬崖上,随时随刻都要往下掉。我害怕她掉下去,真的害怕。她是我姑姑,也是我唯一还活在世上的亲人。我母亲生我时难产,我一生下来,就剥夺了她的生命。好在我有一个爱我的父亲。可苍天实在不公,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仅也……”

  罗云燕一时激动,说不下去了。

  宫渡心被狠狠地戳了一下,很痛,他甚至能听到响声。为什么他接触的人,大都有这样的命运?

  “你父亲他?”宫渡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

  两人接触了这么久,罗云燕的身世,宫渡真还不怎么清楚,也从没想起要问起。此时此刻,看着不停抖动的罗云燕,宫渡忽然想问得多一些。

  罗云燕说:“他是一名普通的小学教师,我十三岁那年,他骑车去给一位生病了的学生补课。那天下雨,他被一辆摩托车撞倒了。狠心的摩托车主看也没看他一眼,逃走了,我父亲他……”

  宫渡的心立时被淹没,疼痛让他站立不稳。

  “对不起。”他说。

  罗云燕甩了甩头发:“没事,事情过去很多年了,我已经能承受。”

  “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宫渡又说。

  “你没有必要全知道。我把它说出来,无非是想让你知道,姑姑在我心里有多重要。要是没有她,我真的活不过来。”

  “嗯,我懂。”宫渡使劲地点了点头。

  宫渡没想到,这世上跟他有相同经历的人有这么多。他再次想起母亲,想起冒烟山,想起老虎崖,想起那个带血的夜晚。

  血。

  宫渡又一次看到了血。他一阵晃动,差点栽过去。

  罗云燕一把扶住他:“宫警官你没事吧?”

  宫渡艰难地挺住。“没事。”他也晃了晃脑袋,苍白的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来。

  罗云燕松开抓他的手,原又扶在水泥栏杆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再次盯住辽阔的江面。

  宫渡注意到了这个细小的动作,知道罗云燕在他面前,还是有几分拘泥。

  江水浩渺,那巨大的辽阔仿佛要掏空人的心。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罗云燕率先从悲恸中走出来。启开发紫的嘴唇:“当然,不听话不屈服,只是我姑姑恨他的一个方面。要说我姑姑最恨的,还是他跟那个女人的关系。”

  “哪个?”宫渡从往事里回过神来。

  “于红红。”

  “哦——”宫渡长出一口气。于红红三个字,又让他重新陷入一种混乱中。

  “谁都无法理解我姑姑的内心,我也同样。我用了那么长时间,试图走进她的心里,感知她的痛与悔,但很是遗憾,到现在为止,她还在坚硬地拒绝着。她真是一个裹着金甲的女人,她的狠只有我能领略到。没错,她是把我当工具一样派到凌丰,意图是让我监督苏凌风,及时跟她通风报信。但我没有做到。”

  罗云燕咬住嘴唇,几滴冰凉的泪从她失去红润的脸颊上落下。

  宫渡仔细地盯着那几滴晶莹,好想递她亲手抹掉。但他没敢把手直接伸过去,磨蹭半天,掏出纸巾,想递给她。手抖着,却没能递过去。

  罗云燕已完全地沉入到她要讲的故事里去了。人与人之间的防线一旦彻底地扒掉,那份真实的流露便再也抵挡不住。况且从开始到现在,他们二人之间几乎就没有怎么设防。

  这也是甚为蹊跷的一件事。他们之间怎么就没有设防呢?

  也许人与人之间,真的没有什么防可设。

  我们想拼命包裹住的,不就是那点自私与贪婪?对于过早地经历了生与死,经历了痛与憾的他们两个,人生里真的是少了许多自私。

  也许,这就是缘。

  “以前她恨我,怨我不听她的话。最近她对我态度忽然好了起来,我想,这跟你们的行动有一定关系吧。或者,她已意识到了自己的危机。”罗云燕自己抹掉了泪,她的脸看上去格外苍白。

  “我们并没惊动她。”宫渡说。

  事实确是如此,尽管专案组都知道,他们最终的指向,一定会在罗海力那里,但到目前为止,每个人都在回避着这个女人。

  因为他们知道,没有足够的证据,根本撼动不了这个女人。

  “你们是没有,但她那么敏感的人,有什么感觉不出来呢?现在的形势,连我都能感觉出来,她不会傻到还以为太平无事。”

  “说于红红。”宫渡暂时不想谈到罗海力那里去,那是下一步的事。目前准备远还不足。他怕罗云燕一下给他这么多信息,他消化不了,反把自己搞得更乱。

  罗云燕也没在姑姑的事上多展开,或许对她来说,谈罗海力同样有压力。不,应该不叫压力,是浑浊。

  一如这江面,茫茫苍苍,看不清的东西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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