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西峪1
那扇门再次被打开。
就是凤凰城5号区11号楼那两套打通的房屋。
步子迈进前，宫渡扭头朝后瞥了一眼。梁文实脸色阴沉，看上去就像是一具木偶。他的脸越发瘦削，两边腮帮上的肉跟用刀刮了一样，五十多岁的男人，瘦到这份上，看着让人心疼。
跟在梁文实身后的是秦小天。袁牧野案时抽调进来的，后来在林岳梅绑架案中，跟周喊雷一起搞外调。
梁文实在看守所食物中毒后，钟好派他到医院，这小子表现不错。眼下梁文实已经治愈出院，钟好让秦小天参与到该案中，具体就是跟宫渡搭档。
宫渡起先还有点担心，不是说秦小天资历和经验不够，还是怕他那张嘴，容易走风漏气。眼下虽说案件进展很快，但是保密同样重要。尤其梁文实中毒，更是给宫渡敲了警钟。
“放心吧，我给他嘴巴上加了一把锁。”钟好看出宫渡心思，笑着道了一句。
“怎么加的？”宫渡笑着问过话去，似乎对钟好的话有所怀疑。
“你小子，还不相信我？”钟好朗声骂他一句，脸上却是难得的笑容。案情有出其不意的突破，就连温远征这样的陈案都能翻腾出来，令钟好心头阴云散去不少。他开始笑着跟下属们斗嘴了。
“哪有。”宫渡带着保留的口吻说，“一个人改掉坏毛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这话明显还是在说秦小天。钟好见他这么顽固，只好实话实说:“这小子是有这坏毛病，以前骂过他多次，都改不掉，这次我想了个好办法，没想这招还挺管用的。”
“什么办法？”
“让他连续看了三个片子，全是办案实录，也都是不小心说漏了嘴，把消息走漏出去，结果有多惨，你应该懂的。特别有一部，卧底一家被杀，老婆舌头被割……”
宫渡听不下去了。他虽是一名新人，但类似的片子没少看，真实案例更是听闻不少。犯罪团伙是啥手段都使得出来的，那些惨烈场面会让人的心整个碎掉。
他相信这招对秦小天管用，钟好的确是给秦小天加了一把锁。
“这就是你说的深宫？”秦小天抬起目光看了眼破楼，有点扫兴地问。
宫渡没吭声。“深宫”是他在汇报案情时顺口说出的一个词，当时引得大家全都抬起目光看他，以为他真的发现了深宫大院。等清楚是说凤凰城这幢破楼时，李活先是忍不住笑了。“扯。”当时李活还给他来了这么一句。钟好倒是没说啥，但从眼神里，宫渡还是读到了一丝失望。
宫渡并不觉得这个词有什么不对。在他看来，深宫绝非那些影视剧中阴森森的高墙深院，也并非宫廷剧中看腻了的冷宫，而是锁住人们心灵的那个幽暗所在。
是的，锁住人们心灵。
宫渡坚定地认为，温航那颗心，就是被眼前这破旧的屋子锁住了。
宫渡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一股湿冷且发霉的气息扑出来，辣了一下宫渡眼睛，他感觉有泪要流出来。身边的梁文实没忍住，一阵咳嗽。宫渡这才记起，出院时医生提醒过，梁文实的身体很弱，尽量不要往阴冷潮湿的地方去。
“对不住了。”宫渡心里默念一声，道:“进去吧。”说着话，自己先行进了门。
不知是先期有感觉，还是屋子里的情景吓着了梁文实。梁文实刚走进去，脸色就骇然起来。本来他的气色就很差，平日不注意照顾自己，又食物中毒，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这阵，脸色就跟黄纸一样。“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带我到这里做什么？”他站在光线昏暗的过道里，目光抖索着朝四下张望。
窗户没打开，几天前宫渡带着盛冰来过这里。离开时，将所有的窗帘全都合上。盛冰不解，以为他细心。宫渡却说，他是不想让屋子里两个亡灵被打扰。
现在，他带着梁文实来了。一想梁文实看到女儿照片后有可能出现的种种场景，宫渡眼里先有了泪。
“问那么多干什么，带你来当然有带你来的理由。”秦小天并不知情，说话多少带点恐吓的味道。
“小天，别这样。”宫渡强忍着内心的悲，提醒一句。又往前走几步，站在客厅中央不动了。
秦小天推搡了一把梁文实，梁文实站立不稳，几乎是趔趄着站到了客厅。
“小天。”宫渡又叫一声。
秦小天有几分不服气:“我说宫渡，对这种人，就不应该太客气。你跟他客气，他拿我们当什么了。想想医院里我对他无微不至，可出院几天了，他一个字不交待。”
秦小天说的没错，梁文实从医院出来差不多一周，跟宫渡他们一个字都不吐，就连盛冰都没了招。盛冰还怪宫渡对梁文实太过客气，瞒着宫渡又让秦小天审讯了一次。秦小天以为以他的审讯技巧，还有医院时对梁文实的照顾，定会撬开梁文实的嘴。不料审讯了一个多小时，梁文实先是装哑巴，后来说了一句:“你还是别费力气了，换宫渡来。”
气得秦小天回来就骂:“哪有嫌犯挑警察的，我看他就是拿宫渡当箭牌，想抵抗到底。”
宫渡啥也没说。他知道梁文实内心有结，怎么打开这个结，他还没想出很好的办法。而且他犹豫，到底要不要把梁文实带到凤凰城？
这多少有些残忍啊——
此时此刻，宫渡似乎又犯起犹豫。站在散发着霉气的客厅里，宫渡想起了梁文实那个所谓的家。
三天前他跟盛冰去过那里，屋子比这里大不了多少，里面空荡荡的，没几件像样的家具。屋子里的设施简陋到了极点，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正常人生活的地方。窗帘闭合着，据邻居讲，很难看到他家窗帘有打开的时候，很多邻居都以为这楼是空的。
他把生活过到了不像生活的地步。盛冰打开衣柜，梁文实居然没几件衣服。这点印证了高大姐的说法，她几乎没听梁文实谈起过购物。
客厅墙上，果然有用手工做成的靶。上面用铅笔绘了一个看上去模糊的人影，然后用红笔在太阳穴位置还有心脏位置做了特殊的标注。
他想一枪毙命。
那天他跟盛冰什么也没说，没法说。两人站在阴暗潮湿的客厅里，后来又挪到阳台位置，久久地盯着墙上的靶子，似乎都看到了下班回家后梁文实举枪瞄准靶子的样子。
此刻，那一幕又在宫渡脑海里翻腾。一个人，用长达八年的时间，一次次在心里杀死可恶的造恶者，为此不惜搭上自己八年的生活，这个意义上，梁文实真是一个坚韧的人。
可是，当年那个造恶者，不仅逍遥于法外，且还能呼风唤雨。
“天快要亮了。”宫渡猛然又想起小二楼里吴嫂发出的那一声。
默站了许久，宫渡突然打开通往另一套楼房的那扇门，冲梁文实说:“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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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凤凰城5号区11号楼那两套打通的房屋。
步子迈进前，宫渡扭头朝后瞥了一眼。梁文实脸色阴沉，看上去就像是一具木偶。他的脸越发瘦削，两边腮帮上的肉跟用刀刮了一样，五十多岁的男人，瘦到这份上，看着让人心疼。
跟在梁文实身后的是秦小天。袁牧野案时抽调进来的，后来在林岳梅绑架案中，跟周喊雷一起搞外调。
梁文实在看守所食物中毒后，钟好派他到医院，这小子表现不错。眼下梁文实已经治愈出院，钟好让秦小天参与到该案中，具体就是跟宫渡搭档。
宫渡起先还有点担心，不是说秦小天资历和经验不够，还是怕他那张嘴，容易走风漏气。眼下虽说案件进展很快，但是保密同样重要。尤其梁文实中毒，更是给宫渡敲了警钟。
“放心吧，我给他嘴巴上加了一把锁。”钟好看出宫渡心思，笑着道了一句。
“怎么加的？”宫渡笑着问过话去，似乎对钟好的话有所怀疑。
“你小子，还不相信我？”钟好朗声骂他一句，脸上却是难得的笑容。案情有出其不意的突破，就连温远征这样的陈案都能翻腾出来，令钟好心头阴云散去不少。他开始笑着跟下属们斗嘴了。
“哪有。”宫渡带着保留的口吻说，“一个人改掉坏毛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这话明显还是在说秦小天。钟好见他这么顽固，只好实话实说:“这小子是有这坏毛病，以前骂过他多次，都改不掉，这次我想了个好办法，没想这招还挺管用的。”
“什么办法？”
“让他连续看了三个片子，全是办案实录，也都是不小心说漏了嘴，把消息走漏出去，结果有多惨，你应该懂的。特别有一部，卧底一家被杀，老婆舌头被割……”
宫渡听不下去了。他虽是一名新人，但类似的片子没少看，真实案例更是听闻不少。犯罪团伙是啥手段都使得出来的，那些惨烈场面会让人的心整个碎掉。
他相信这招对秦小天管用，钟好的确是给秦小天加了一把锁。
“这就是你说的深宫？”秦小天抬起目光看了眼破楼，有点扫兴地问。
宫渡没吭声。“深宫”是他在汇报案情时顺口说出的一个词，当时引得大家全都抬起目光看他，以为他真的发现了深宫大院。等清楚是说凤凰城这幢破楼时，李活先是忍不住笑了。“扯。”当时李活还给他来了这么一句。钟好倒是没说啥，但从眼神里，宫渡还是读到了一丝失望。
宫渡并不觉得这个词有什么不对。在他看来，深宫绝非那些影视剧中阴森森的高墙深院，也并非宫廷剧中看腻了的冷宫，而是锁住人们心灵的那个幽暗所在。
是的，锁住人们心灵。
宫渡坚定地认为，温航那颗心，就是被眼前这破旧的屋子锁住了。
宫渡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一股湿冷且发霉的气息扑出来，辣了一下宫渡眼睛，他感觉有泪要流出来。身边的梁文实没忍住，一阵咳嗽。宫渡这才记起，出院时医生提醒过，梁文实的身体很弱，尽量不要往阴冷潮湿的地方去。
“对不住了。”宫渡心里默念一声，道:“进去吧。”说着话，自己先行进了门。
不知是先期有感觉，还是屋子里的情景吓着了梁文实。梁文实刚走进去，脸色就骇然起来。本来他的气色就很差，平日不注意照顾自己，又食物中毒，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这阵，脸色就跟黄纸一样。“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带我到这里做什么？”他站在光线昏暗的过道里，目光抖索着朝四下张望。
窗户没打开，几天前宫渡带着盛冰来过这里。离开时，将所有的窗帘全都合上。盛冰不解，以为他细心。宫渡却说，他是不想让屋子里两个亡灵被打扰。
现在，他带着梁文实来了。一想梁文实看到女儿照片后有可能出现的种种场景，宫渡眼里先有了泪。
“问那么多干什么，带你来当然有带你来的理由。”秦小天并不知情，说话多少带点恐吓的味道。
“小天，别这样。”宫渡强忍着内心的悲，提醒一句。又往前走几步，站在客厅中央不动了。
秦小天推搡了一把梁文实，梁文实站立不稳，几乎是趔趄着站到了客厅。
“小天。”宫渡又叫一声。
秦小天有几分不服气:“我说宫渡，对这种人，就不应该太客气。你跟他客气，他拿我们当什么了。想想医院里我对他无微不至，可出院几天了，他一个字不交待。”
秦小天说的没错，梁文实从医院出来差不多一周，跟宫渡他们一个字都不吐，就连盛冰都没了招。盛冰还怪宫渡对梁文实太过客气，瞒着宫渡又让秦小天审讯了一次。秦小天以为以他的审讯技巧，还有医院时对梁文实的照顾，定会撬开梁文实的嘴。不料审讯了一个多小时，梁文实先是装哑巴，后来说了一句:“你还是别费力气了，换宫渡来。”
气得秦小天回来就骂:“哪有嫌犯挑警察的，我看他就是拿宫渡当箭牌，想抵抗到底。”
宫渡啥也没说。他知道梁文实内心有结，怎么打开这个结，他还没想出很好的办法。而且他犹豫，到底要不要把梁文实带到凤凰城？
这多少有些残忍啊——
此时此刻，宫渡似乎又犯起犹豫。站在散发着霉气的客厅里，宫渡想起了梁文实那个所谓的家。
三天前他跟盛冰去过那里，屋子比这里大不了多少，里面空荡荡的，没几件像样的家具。屋子里的设施简陋到了极点，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正常人生活的地方。窗帘闭合着，据邻居讲，很难看到他家窗帘有打开的时候，很多邻居都以为这楼是空的。
他把生活过到了不像生活的地步。盛冰打开衣柜，梁文实居然没几件衣服。这点印证了高大姐的说法，她几乎没听梁文实谈起过购物。
客厅墙上，果然有用手工做成的靶。上面用铅笔绘了一个看上去模糊的人影，然后用红笔在太阳穴位置还有心脏位置做了特殊的标注。
他想一枪毙命。
那天他跟盛冰什么也没说，没法说。两人站在阴暗潮湿的客厅里，后来又挪到阳台位置，久久地盯着墙上的靶子，似乎都看到了下班回家后梁文实举枪瞄准靶子的样子。
此刻，那一幕又在宫渡脑海里翻腾。一个人，用长达八年的时间，一次次在心里杀死可恶的造恶者，为此不惜搭上自己八年的生活，这个意义上，梁文实真是一个坚韧的人。
可是，当年那个造恶者，不仅逍遥于法外，且还能呼风唤雨。
“天快要亮了。”宫渡猛然又想起小二楼里吴嫂发出的那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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