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麻古坡下的尸体3
李活他们抬着一个血人。全身上下都是血。尤其头部，简直血污成一片，连头发都成了红色的。
宫渡猛地一晃，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他强撑着，努力警醒自己，这不是罪案现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坠崖事故，车祸都算不上。
他想凭借这种方式，让自己从幻觉中走出来，撑过这一关。
可是不顶用。他的双眼像是被吸牢一般。奇怪，宫渡怕血，每次见到罪案现场，一双眼睛却总是先看到血，而且逃脱不开。越是怕，一双眼睛越是被吸牢，想逃开不看都不能。
血。
宫渡重重说了一声。
紧跟着，眼前景象发生了变化。宫渡看到的不再是李活他们，抬的也不再是掉下山崖的乔树根，而变成了另一个人。那张血脸起先变得亲切，随后就恐怖起来。
这山也不再叫麻古山，崖也不再是麻古崖，而成了他怎么也忘不掉的风雷崖。
宫渡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活他们抬着的那具尸体，盯着盯着，疯了。
他突然跋腿跑起来，边跑嘴里边发出奇怪的声音，好像在奋力呼唤什么。
宫渡跑的方向顺着坡，他的步子快极了。起先人们并未反应过来，以为他看见了什么。等听到他嘴里呜里哇啦发出的那片古怪的叫声时，才知道大事不好。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梅晶。
梅晶哎呀一声，怎么把宫渡晕血的事给忘了。她喊了一声宫渡，顾不上跟已经爬上路面的李活打招呼，就朝宫渡追去，边追边喊:“宫渡。”
路上的人们都朝这边涌来，黑压压的。他们是跑来看热闹的，李活他们已经把乔树根抬了上来。但他们没想到，这个叫宫渡的警察却突然顺着山路跑了下去。
“怎么了？”有人问。
“搞不懂啊，莫不是被吓住了吧。”有人回答，目光紧紧跟着宫渡奔跑的影子而去。
宫渡跑得太快了，梅晶哪里能追得上他啊。他在大学时可是长跑健将。上学期间大家都知道他喜欢长跑，有耐力，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跑。包括他的老师，也以为他喜欢长跑。
其实他不是喜欢，而是控制不住。只要脑子里想起冒烟山，想起风雷崖，他就会跑，极力地跑。
此刻，宫渡看到的根本不是麻古坡，所有的景象，都变成了冒烟山变成了风雷崖。那个从山崖下抬上来的人，也不是乔树根，而是他的母亲杜岩。
宫渡是被李活打倒的。
当时情形比较乱，人们的注意力本来全都集中在乔树根身上，这下好，宫渡一跑，人们全都拿他当热闹看了起来。李活顿觉不妙，丢下乔树根尸体，就往坡下追去。
宫渡能跑得过梅晶，要跑过李活，估计还得练几年。
李活追上去，边跑心里边骂:“你小子，叫你来是想给你交案底的，你倒好，又发起疯来。”
李活追上宫渡，一掌击过去，宫渡几个趔趄，往前扑了几扑，没站稳，一个狗趴摔倒了。
梅晶才赶上来，见李活出手这么重，心疼地喊:“你出手不能轻点啊？”
“不能。”李活给了梅晶一句，搓搓手，看宫渡从山坡上爬起来，额头那儿碰出一个肿块，鼻血染得满脸都是，冲梅晶吼:“丢人丢到麻古坡了，椤着做什么，把他给我收拾干净！”梅晶赌气地走上前去，一看宫渡样子，吓着了。问宫渡疼不？
宫渡没理梅晶，像是才从魔怔中醒过神，抹了一把鼻血，放眼前一看。这次他表现沉稳，没被自己的血吓着。看了一会，突然懊恼地吼:“我怎么这样，我怎么能这样，这点出息我还怎么干警察啊。”
吼着吼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号啕起来。
李活鄙弃地骂出一声:“孬种，没一点用场。”然后转身走了。
宫渡孤零零站山坡上。
太阳早已西斜，麻古坡早已寂静。李活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看热闹的村民也已散去。远处的山坳上还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山坡上，公路边，却是彻底地安静了。
宫渡隐隐约约记得，那个热情的老庙镇派出所民警铁小完在热闹快要散尽前跑他跟前说过句什么，好像是问他要不要去医院，被梅晶恶骂了回去。然后就没人再理他了。
他一个人如同丧尸般半瘫在坡道上，一直瘫到了现在。
宫渡抬起头，斜阳打下来，打在他苍白的脸上，也把他眼前的麻古山打成残血一片的样子。望着茫茫苍苍的山巅，宫渡深怕再一次想起那个遥远的黄昏，那场血腥。他已哭得稀里糊涂，眼泪快要流干了。他知道哭是毫无意义的，除了让人看笑话，一点用都没。
他站起来，准备离开这个让他出丑的地方。
目光里出现一个人，是梅晶。她居然没丢下他，宫渡心里多少有些感动。
他以为李活那一骂，所有的人都会弃下他而去。据说他们常常干这样的缺德事，有次竟然把梅晶扔在了罪案现场。还美其名曰考验。
梅晶走过来，她看上去已经累极，头发被风吹得零乱，有几缕还在迎风飘扬，脸上皮肤好似干枯了许多，而且带上了那种可怕的山里红。
这地方的太阳真毒，才多长时间，就把一个小美女晒成这样。
宫渡看着梅晶，想说句啥，嘴唇却僵硬得张不开。
“还站着做什么，不回去？”梅晶一边整理衣衫一边说。
宫渡说:“估计回不去了。”
“没那么悲观，今天你表现可以。”
“表现可以？”宫渡都不知道怎么理解这句了。
“是啊，当着那么多人面，让人家看到你是一个胆小鬼，根本做不了警察。”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车在前面，走吧。”
宫渡一头雾水，想不明白梅晶这话藏着什么玄机。
往回走了大约三百米的样子，宫渡看见了车。这中间梅晶一句话不讲，宫渡也不知道该讲什么，就像做错事的孩子，得看别人脸色。
山坡的寂廖加剧着他们之间的沉默。一阵风吹来，仿佛把他对梅晶的那股好感给吹没了。都一样的，或许他们从骨子里瞧不起他。
宫渡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与失败。他再次想起学校，想起
等上了车，开出好长一段距离，梅晶突然说:“讲讲你的故事吧？”
宫渡本能地缩紧身体:“我没故事，我能有什么故事？”
梅晶做出生气的样子，狠踩了一下油门:“那好，那就憋在你肚子里，有种憋出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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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渡猛地一晃，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他强撑着，努力警醒自己，这不是罪案现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坠崖事故，车祸都算不上。
他想凭借这种方式，让自己从幻觉中走出来，撑过这一关。
可是不顶用。他的双眼像是被吸牢一般。奇怪，宫渡怕血，每次见到罪案现场，一双眼睛却总是先看到血，而且逃脱不开。越是怕，一双眼睛越是被吸牢，想逃开不看都不能。
血。
宫渡重重说了一声。
紧跟着，眼前景象发生了变化。宫渡看到的不再是李活他们，抬的也不再是掉下山崖的乔树根，而变成了另一个人。那张血脸起先变得亲切，随后就恐怖起来。
这山也不再叫麻古山，崖也不再是麻古崖，而成了他怎么也忘不掉的风雷崖。
宫渡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活他们抬着的那具尸体，盯着盯着，疯了。
他突然跋腿跑起来，边跑嘴里边发出奇怪的声音，好像在奋力呼唤什么。
宫渡跑的方向顺着坡，他的步子快极了。起先人们并未反应过来，以为他看见了什么。等听到他嘴里呜里哇啦发出的那片古怪的叫声时，才知道大事不好。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梅晶。
梅晶哎呀一声，怎么把宫渡晕血的事给忘了。她喊了一声宫渡，顾不上跟已经爬上路面的李活打招呼，就朝宫渡追去，边追边喊:“宫渡。”
路上的人们都朝这边涌来，黑压压的。他们是跑来看热闹的，李活他们已经把乔树根抬了上来。但他们没想到，这个叫宫渡的警察却突然顺着山路跑了下去。
“怎么了？”有人问。
“搞不懂啊，莫不是被吓住了吧。”有人回答，目光紧紧跟着宫渡奔跑的影子而去。
宫渡跑得太快了，梅晶哪里能追得上他啊。他在大学时可是长跑健将。上学期间大家都知道他喜欢长跑，有耐力，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跑。包括他的老师，也以为他喜欢长跑。
其实他不是喜欢，而是控制不住。只要脑子里想起冒烟山，想起风雷崖，他就会跑，极力地跑。
此刻，宫渡看到的根本不是麻古坡，所有的景象，都变成了冒烟山变成了风雷崖。那个从山崖下抬上来的人，也不是乔树根，而是他的母亲杜岩。
宫渡是被李活打倒的。
当时情形比较乱，人们的注意力本来全都集中在乔树根身上，这下好，宫渡一跑，人们全都拿他当热闹看了起来。李活顿觉不妙，丢下乔树根尸体，就往坡下追去。
宫渡能跑得过梅晶，要跑过李活，估计还得练几年。
李活追上去，边跑心里边骂:“你小子，叫你来是想给你交案底的，你倒好，又发起疯来。”
李活追上宫渡，一掌击过去，宫渡几个趔趄，往前扑了几扑，没站稳，一个狗趴摔倒了。
梅晶才赶上来，见李活出手这么重，心疼地喊:“你出手不能轻点啊？”
“不能。”李活给了梅晶一句，搓搓手，看宫渡从山坡上爬起来，额头那儿碰出一个肿块，鼻血染得满脸都是，冲梅晶吼:“丢人丢到麻古坡了，椤着做什么，把他给我收拾干净！”梅晶赌气地走上前去，一看宫渡样子，吓着了。问宫渡疼不？
宫渡没理梅晶，像是才从魔怔中醒过神，抹了一把鼻血，放眼前一看。这次他表现沉稳，没被自己的血吓着。看了一会，突然懊恼地吼:“我怎么这样，我怎么能这样，这点出息我还怎么干警察啊。”
吼着吼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号啕起来。
李活鄙弃地骂出一声:“孬种，没一点用场。”然后转身走了。
宫渡孤零零站山坡上。
太阳早已西斜，麻古坡早已寂静。李活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看热闹的村民也已散去。远处的山坳上还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山坡上，公路边，却是彻底地安静了。
宫渡隐隐约约记得，那个热情的老庙镇派出所民警铁小完在热闹快要散尽前跑他跟前说过句什么，好像是问他要不要去医院，被梅晶恶骂了回去。然后就没人再理他了。
他一个人如同丧尸般半瘫在坡道上，一直瘫到了现在。
宫渡抬起头，斜阳打下来，打在他苍白的脸上，也把他眼前的麻古山打成残血一片的样子。望着茫茫苍苍的山巅，宫渡深怕再一次想起那个遥远的黄昏，那场血腥。他已哭得稀里糊涂，眼泪快要流干了。他知道哭是毫无意义的，除了让人看笑话，一点用都没。
他站起来，准备离开这个让他出丑的地方。
目光里出现一个人，是梅晶。她居然没丢下他，宫渡心里多少有些感动。
他以为李活那一骂，所有的人都会弃下他而去。据说他们常常干这样的缺德事，有次竟然把梅晶扔在了罪案现场。还美其名曰考验。
梅晶走过来，她看上去已经累极，头发被风吹得零乱，有几缕还在迎风飘扬，脸上皮肤好似干枯了许多，而且带上了那种可怕的山里红。
这地方的太阳真毒，才多长时间，就把一个小美女晒成这样。
宫渡看着梅晶，想说句啥，嘴唇却僵硬得张不开。
“还站着做什么，不回去？”梅晶一边整理衣衫一边说。
宫渡说:“估计回不去了。”
“没那么悲观，今天你表现可以。”
“表现可以？”宫渡都不知道怎么理解这句了。
“是啊，当着那么多人面，让人家看到你是一个胆小鬼，根本做不了警察。”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车在前面，走吧。”
宫渡一头雾水，想不明白梅晶这话藏着什么玄机。
往回走了大约三百米的样子，宫渡看见了车。这中间梅晶一句话不讲，宫渡也不知道该讲什么，就像做错事的孩子，得看别人脸色。
山坡的寂廖加剧着他们之间的沉默。一阵风吹来，仿佛把他对梅晶的那股好感给吹没了。都一样的，或许他们从骨子里瞧不起他。
宫渡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与失败。他再次想起学校，想起
等上了车，开出好长一段距离，梅晶突然说:“讲讲你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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