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一个看似不重要的人3_罪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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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一个看似不重要的人3

  两天后,宫渡坐在了梁文实面前。

  这是银河市第二看守所,不在市区,是在银河去往省城海州方向一个叫高阳的地方。有人也将这里叫作高阳看守所。

  来之前钟好已经跟看守所长打了招呼,梁文实被带进一间平时不怎么用的审讯室。

  这种审讯室的风格跟会客室差不多,一般情况,能来这里接受问讯的,都是些“特殊”嫌犯。

  “你来了?”梁文实戴着手铐,才几天工夫,他就比精神病院时憔悴出许多,脸瘦了差不多一圈,头发也白了不少,尤其一双眼睛,感觉深陷了进去。

  宫渡看了一眼,没说话,心里却想,外面再风光再有背景再能呼风唤雨,到了这里,你立马就能像枯树一样萎缩。

  不是说看守所的人对你搞了什么,而是这里特有的气场。

  气场对一个人,很为重要。

  比如你走进法院,只要一踩上水泥台阶,那种敬畏感就会油然而生。

  还比如你去政府部门,进大门时,你心里那层怯、那种不确定就有了。

  “姓名?”宫渡坐下,打开笔记本,同时伸手摁了下桌子边上的控制按钮。

  这是请示钟好同意并得到看守所这边批准的。正常情况,来审讯的必须是两个人,有时还要专门带一个书记员。审讯过程必须全程录像,要接受监督。但宫渡说,他这次见梁文实,不能算是提审,他只是想以个人身份跟梁文实谈谈。

  他想弄清一些事。

  钟好经过一番考虑,准许了他。并说,出了问题由他钟好担着,但也给宫渡提了三项要求:

  一,不许碰梁文实,手指头都不能挨。

  二,全程不能打开手铐,不能让梁文实离开那把椅子。

  三,要派一个人在外面监视,审讯室门不得带上。

  宫渡一一答应。

  “我知道你会来。”梁文实目光一直没离开宫渡,好像他在验证一件事,因验证成功,眼角泛起一丝笑。

  “姓名。”宫渡又问一句。并在记录本上写了几个字。

  “梁文实。”梁文实反应过来,这不是他办公室,也不是他家,进来才两天,但他长进很快,很多东西还有规矩已经记在了心里。

  “性别?”

  “这也要问啊,难不成我还能成女人?”

  “性别!”

  “男!”

  “年龄?”

  “53岁。”

  “职业?”

  “我这职业叫什么来着呢,说医生又不是医生,说管理者有时候又担着医生职责。”

  “职业!”

  “精神病院干部。”

  “职务?”

  “就算是院长吧。”

  “职务!”宫渡又问一遍。

  “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院长。”

  “职务!”宫渡第三次问。

  梁文实吭了很久,极不情愿地回答:“得,就院长。”

  宫渡在这一栏写了几个字,连着打出几个问号。

  例行公事把这些问完,宫渡顿了一会,抬起头来,目光跟梁文实对视一会。梁文实似乎也感觉到,宫渡要触及到实质性问题了。

  他脸上闪过一层激动的表情,似是有点按捺不住。

  宫渡把目光移开,冲窗外看了看,低下头,像是从胸腔里往外掏话。

  样子突然间有几分沉重。

  “八年前银河市区东二环路雁子楼前发生一起车祸,你知道不?”宫渡终于开了口。

  梁文实眼睛突地瞪大,身子也往上起了起,像是想站起来,整个人好像突然间来了精神。

  “坐端正!”宫渡重重说了一声。

  梁文实重新坐端,目光却还诧异地盯在宫渡脸上。

  “回答我的问题。”

  “知道。”

  “当时小轿车里包括司机一共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你的女儿梁林可,小名小可,对不?”

  “宫警官……”梁文实忽然垂下头,眼睛里两股泪水奔出来,喊宫渡的声音,也变得沙哑。

  宫渡脸上没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好像故意给出一段时间,让他悲恸一会。

  “对我所问的问题,你只回答是或者不是,知道的说知道,不知道的可以说不知道,跟我问话无关的事,请不要多说。”

  梁文实仍然陷在巨大的悲恸中,整个身子就跟瘫软了似的。过了好长时间,他努力着抬起头,往端里坐了坐,用戴着手铐的手擦干了眼泪。

  “问吧宫警官,我明白。”

  “我再问一遍,当时车上坐着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她叫梁林可,是你女儿,对不?”

  “是。”

  “车祸第一时间,你便接到电话,那天你是最早赶到车祸现场的,对不?”

  梁文实低头想了一会,道:“是。”

  “你女儿当场就死了,你赶到时,她的尸体被现场值勤的交警抬到了路边,盖着一条被单,现场交警还有后面赶去的民警都在抢救车里另一位人,没人理你,对不?”

  “对。”

  “你抱着女儿,哭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突然间你扑向抢救人群,用拳头狠砸当时受伤的那位领导,是不是这样?”

  梁文实嗓子又哽咽起来,半天后应了一声:“是。”

  “当时你被现场的警察推开,有人骂了你,有人让你走开,你那一刻疯了,大喊着让他们把你女儿送往医院,可是有人不屑地说,你女儿已经死了,对不?”

  梁文实泣不成声,双手抱住头说:“是,是,他们不救我女儿,像是我女儿不存在一样。”

  “后来你走到那辆被毁的车子前,你不知道要找什么,但你疯狂地找,你的愿意是找到一样物件,你想发疯,想泄愤,对不?”

  梁文实抬起头:“当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想做点什么,可我不知道做什么。我走到车子前,本来是想找我女儿的遗物,我相信她一定有什么留在车子里,因为她身上什么也没有,我感觉有人在车子中抱出她时,拿走了她身上全部东西。”

  梁文实说不下去了,继续抱头哭。

  宫渡给了他一段时间,然后又问:“结果你找到了一把枪。”

  梁文实忽地抬起头,半天,又垂下。

  “那把枪在座位底下,很隐蔽的地方,我摸到它的一瞬,根本没反应过是什么,等我拿出来,它吓着了我。”

  “你本来想拿那把枪恐吓现场办案的警察,但是你不会用枪。后来你改变了主意,走到女儿身边,抱起女儿,借助女儿的尸体,你藏起了那把枪,对不?”

  “不知道,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我想拿它杀人,但不知道要杀谁,我想把它交给警察,又觉得他们不配。我就把它藏在了路边一个水泥管里。”

  “这把枪是车子主人的,这是你后来知道的,对不?”

  梁文实重重点了下头:“是,我知道这些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

  “你一直恨车子的主人,是他玷污了你女儿,让你女儿做他的小三,对不?”

  “我女儿当时只有十八岁,是他们,他们是一伙衣冠禽兽。”梁文实接着又恸哭起来。”

  “你之前就知道女儿跟车主的关系,你劝说不了女儿,眼见着她越陷越深,一度时间,甚至跟她断绝来往,有这事吧?”

  “她是个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可她没逃过他们的手掌,这帮畜牲!”

  “只回答我问的问题。”

  “好吧。”梁文实又抹了把脸。

  “你夫人当时也去了,一到现场她便昏了过去。女儿的事对她打击很大,此后不久,她便辞世。等于这场车祸,害了她们母女俩。是这样吧?”

  梁文实眼里的泪流得越发凶,哽咽着嗓子,竟说不出话来。

  “你们夫妇在女儿身上费了不少心,辛辛苦苦把她抚养大,并把她送进了艺术学院。她嗓子好,歌唱的不错,跳舞也很有天赋,入学不久,就有了校花的名头。这些情况你都知道吧?”

  “知道。”

  “事故发生后,有人找到你,提出给你赔偿,二十万人民币,你没接受,你什么也不接受,你反复说让他们偿你女儿命。”

  “难道他们不应该偿还?”

  “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是。我不接受,到现在我还是不接受,我只要我的女儿,我想让她活过来。”

  “当时负责跟你谈善后的,除了交警这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代表肇事车辆一方的,叫冯汉伟,当时是项目经理。另一个是艺术学院的袁牧野,你还记得这两人不?”

  梁文实死咬住嘴唇,脸因巨大的痛苦而变了形。

  “记得不?”宫渡略略加重了点声音,又问一句。

  “这事跟冯汉伟没关系,他就是来当说客的,当时我就把他骂了回去。”梁文实说。

  “那袁牧野呢,你一定还记得他吧?”

  “我记得他,虽然他现在死了,可我还是记得他!”梁文实恨恨道。

  宫渡注意到,提及袁牧野,梁文实的情绪马上不一样。跟说及冯汉伟时,态度迥然不同。

  这个细节很重要,证明在梁文实心里,当时的两个人,冯汉伟还有袁牧野,他是分得清的。

  宫渡不想让话题跑偏。他今天来不是调查这两位的。接下来,宫渡不再提袁牧野。

  “你本来是想用那把枪,要掉车主人的命,可不幸得很,车祸现场他没死,到医院抢救一晚上,他也死了。你突然不知道找谁算帐去,是不是?”

  “是这样。”梁文实又低沉地说了一句,他的脸上布满了苍凉。“接下来你开始调查,你相信像你女儿这样遭遇的,绝不止一人。你更相信,那些魔手早就伸向艺术学院。你把枪藏起来,没告诉任何人,并且暗中开始练习枪法。你每天下班回到家中,大门不迈二门不出,邻居都说你是个怪人,女儿出事,你丢了魂,对什么也打不起兴趣。大白天的,你家窗帘一直拉着,极少见你拉开窗帘的,我想,你不是意志消沉,你是在家中练习枪法,你家客厅墙上,厨房里,都有纸做的靶子。对不对?”

  梁文实猛然惊大了眼,不敢相信似地瞪着宫渡。那眼神分明在问,这些,宫渡怎么知道?难道他会千里眼?

  “回答我的问题!”宫渡不给梁文实思考的时间。

  梁文实沉吟一会,点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再不承认也说不过去。宫警官你说的对,这些年,我是靠仇恨支撑着的。”

  “你想将来有一天,你会找到真正的幕后,你要用这把枪,枪里唯一一颗子弹,结束他的生命,是不是?”

  梁文实又是一惊,但也仅仅是瞬间,转而无力地点点头:“是,这些年,我就在做这一件事。”

  从梁文实神色还有语气变化上,宫渡感受到了一个中年人的无力。

  “你知不知道,警察也在找这把枪?”宫渡延伸开了话题。

  没想这次梁文实回答得挺快:“知道,事发三个月后,有人突然找过我。”

  “那个人是谁?”

  梁文实咬着嘴唇,不往下说了。

  “那人是谁?”宫渡又问一次。

  梁文实还是不说。宫渡有点急,霍地站起:“梁文实,我没时间跟你打哑谜,你如果不想把看守所当家,如果还记得你女儿,就请你如实告诉我!”

  一提女儿,梁文实果然撑不住了,道:“你们老大,钟好。”

  虽然宫渡心里早有答案,但猜测被证实,还是禁不住打出一个战来。

  当年这起车祸案,钟好并没有参与办案。案子是由当时的刑侦支队副支队长,今天已升任为副局长的田战军负责。

  但是办案民警中却有周久诚。

  后来案卷也是周久诚整理的。

  关于那支枪,口风控制得很紧,就连当年办案民警周久诚,都不知道银河曾经丢失过一把枪。估计李活也不知道。

  好在枪里只有一发子弹。

  但是钟好知道。

  这把枪曾经的主人,就是钟好。

  是在一起捣毁贩毒窝点的行动中,他被人从背后突然击中后脑勺,昏迷过去。醒来后有人告诉他,他的枪不见了。

  那次捣毁贩毒窝点的行动很成功,银河公安局因此获得省厅的表彰,集体记了一等功。

  就为了这个集体一等功,高层合力将丢枪事件压了下来。

  但内部,尤其几个知情者,一直没敢忘掉这事。钟好尤其忘不掉,也不敢忘。

  这些年,钟好一直在寻这把枪。

  这件事,却偏偏让李镇道知道了。

  也是在那个跳舞累了的晚上,李镇道把枪的事告诉了宫渡。宫渡一直不敢信,钟好这样的神探,怎么会丢掉枪呢,枪支可是警察的生命。再说公安内部,也不敢对丢枪这样的事包庇。

  直到那天他走进梁文实办公室,亲眼看见那把枪。宫渡才相信,丢枪事件并非传说。他也因此能理解,号称神探的钟好,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得不到提拔。他更能理解为什么有时候钟好不能表现得那么果断,敢作敢为。一个人只要被一件事拖住,他的行动力就会受影响。

  何况是丢枪这样的事!

  宫渡似乎不想接受这事实,又问梁文实一句:“你确定没记错?”

  梁文实很肯定地说:“不会记错,是他。”

  “当时找你的就他一人,李活不在身边?”

  梁文实依旧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就他一人,而且我相信,知道那把枪到我手里的,也就他一人。”

  “这把枪怎么到了车主人手里的,你清楚不?”宫渡换了种口气,又问。

  “这个我不清楚,但后来我知道,车主人一直把枪带在身边。”

  宫渡稍稍一楞,马上便明白过来。梁文实只知道枪是那辆车子主人、当天晚上死在医院的温远征的。

  至于这把枪再早的故事,他真就不知道了。

  “温远征为什么要把枪带在身边?”

  “应该是他也知道,有人想杀他,想灭口。”

  “你怀疑过那起车祸没有?”

  “起开始没有怀疑,后来越想越不对劲,那么晚的天,街上车子本来就少,怎么会发生两辆车相撞呢?”

  “肇事的那辆车辆,你知道是哪家单位的?”

  “是一辆工程车,从建筑工地往外拉土。后来我查出,工程车是国栋集团的。”

  宫渡狠劲地在记录本上写了不少,重新抬起头:“你后来找过熊国栋,熊国栋矢口否认,甚至跟你说,那辆车是私人的,是他雇来往城外运渣土的。当时国栋集团正在开发红星二号花园,对不?”

  “对,我找过他,但他压根不承认。”

  “你还因此事揍过熊国栋一次,是在他办公室?”

  “事故发生后,肇事司机逍遥法外,迟迟得不到处理。有人甚至以间歇性精神病发作为他开脱,我在精神病院,这类病我当然清楚。肇事司机二十来岁,体格壮得很,怎么会突然间得这种病?后来我终于得知,肇事司机徐学是熊国栋亲外甥,他姐姐熊国凤的儿子。车祸之后,熊国栋把徐学雪藏了起来。那辆工程车,也是事故发生一周前才转的手续,新车主是之前在他工地上打工的一位农民,早在两年前就得病死了。一个死人怎么会从他公司买车?这明显就是一场阴谋。”

  “你说的这些情况,当时可向有关部门反映过?”

  “我四处写信,四处上访,但没有人理我。倒是一天深夜,我在路上被三个蒙面人打伤,其中一个威胁我,再敢四处胡说,把我装进麻袋丢进洪水河。”

  “你害怕了?”

  “你觉得我是一个害怕的人?”

  “可之后,你没了行动,而且还接受了院长职务。之前你只是精神病院一名普通工作人员,办公室主任都不是。”

  “你怀疑我被他们收买?笑话。我心中的仇恨,岂是一个院长就能抹平的。我是没有办法,我知道告不赢他们,而且这样告下去,我真的会被他们丢进洪水河。所以我想先暂时冷静下来,以自己的方式复仇。”

  “你想杀掉熊国栋?”

  梁文实痛苦地摇了摇头,道:“我只有一颗子弹,这颗子弹他不配享有,他不过也是链条上一条走狗,我要找到背后真正主使的人。”

  “你找到了吗?”

  梁文实突然垂下头,半天不说话。良久,他抬起头,看住宫渡:“找到了。可你们都没有办法的人,我一个小老百姓,又能如何。我对不起林可,对不起啊——”梁文实再次大哭起来。

  宫渡停止问话。

  他坐的久了,腰有些酸困。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一会儿步。目光一直不看向对面坐着的梁文实,而是漫无目的地游窜。忽儿探向窗外,忽儿又看住天花板。

  屋顶上吊灯有一只灯泡坏了,灯罩被拿下来,就那么裸露着,看着有点不舒服。

  宫渡盯了一会屋顶,目光又看向窗外,似是在寻找着什么。梁文实的话既振奋着他,又让他心里掠过一层接一层的暗浪。他好像有点承受不住,需要一个人进来,跟他共同承担。

  但他知道,今天这场谈话,不能有任何外人。钟好也不可以。这不是因为他比其他人能干,哪啊,差得远呢。而是因为他是新来的,对发生在银河的那些密密麻麻的事,心里没底,也没被谁打上烙印。

  哦,烙印。

  宫渡这个时候才明白,烙印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它会带给人模糊甚至错误的偏见,会让人先入为主。

  办案最怕的就是先入为主。

  提前预设了立场,甚至心里想好了谁是罪犯,谁是无辜者。

  所有的侦查,不过是想验证自己的猜测。这很可怕。

  “你是一张干净的纸,没被谁污染过,也不对谁抱有任何偏见。银河是个巨大的染缸,我们不同程度地中了毒,看事物总是模糊的。而现在需要清晰,需要从乱麻中理出一条线,让大家看清方向。”

  钟好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

  这是钟好决定让他参与到李镇道案之前,找他做工作时说过的话。

  钟好也承认,他自己也不可避免地走进了死胡同,最大的问题是怀疑一切,看谁也像嫌犯,看谁也不干净,都有问题。

  “我找不到一个干净的人,我感觉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刀,都在虎视眈眈,都在刺向自己认为的对方。可对方在哪?”

  “是的,我很迷茫。这么多年过去了,案情非但没清晰,相反,越来越乱。一环套一环,每个环都是死扣,都解不开。银河像床巨大的棉被,潮湿、阴冷,但又盖住了一切。掀起每一个角,都能看到肮脏,看到罪恶。但每一个角看到的东西又不一样。这个迷宫太深了,我陷在里面走不出来。我不知道朝哪个方向下手,但我真是想把这块棉被拿掉。因为棉被遮挡住了阳光,整个银河都需要在太阳下暴晒。”

  是的,钟好说的对。的确像条棉被,的确太久了晒不到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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