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摊牌6
医生清理伤口的时候，高清芳脑子里还是混浊一片。她觉得一切都是梦，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不确定。
以前她只知道她是一个不幸的人，是被家族绑架了的一个人。她曾无数次地感叹过自己的命运，说如果家族里没有高克恭这个人，她的命运可能会好出许多。
是的，她是被高克恭派来监视梁文实的。很早时候，这家精神病院就已控制在高克恭手里。不，准确说是控制在他们那些人手里。精神病院是市属医院，国有性质。最早归市民政局管。后来又移交给民政下属的社会福利院。
不管怎么移交，它就是一个让人嫌弃的地方。因为它的独特性，很少有人将这里当回事。有人甚至拿它当麻烦。
但是高克恭发现了它的价值。
高清芳至今还记得高克恭第一次找她时的情景。当时高清芳想换个单位，想离开民政系统，高克恭知道后，将她叫到自己办公室。
“你觉得什么单位好呢？”高克恭这么问了一句。
高清芳想了想说:“不存在好不好，我只想换个清静的单位，我不喜欢热闹。”
“对，你不喜欢热闹，这我知道，可你说，哪里才是清静的呢？”高克恭笑眯眯地问。
高清芳回答不出。其实她对清静的理解，跟别人不同。一般情况，别人说清静，就是这单位事少，利益不明显，有点像清水衙门那种。比如档案局啊，比如市志办啊。可高清芳眼里的清静，跟单位的油水多少没关，跟单位有没有实权更无关。
她要的是，没有纷争，没有算计，没有你死我活的斗争。
这种单位哪有？
后来高克恭说:“你去精神病院吧，那里离市区远，人事关系也简单，适合你。”
高清芳就来了。她也觉得这单位适合她。
可是来了后才发现，这里一点不清静，压根算不得她理想中的红尘之外。更重要的，在她调过来不久，高克恭就给她安排了“秘密”任务。
也是那个时候，高清芳才知道，高克恭们早把精神病院变成了另一个所在。这里看着是救助弱势群体，看着是搞社会福利与救济，看着是为那些可怜的人们提供人道帮助，其实不。
这里早已变成他们的金库，变成他们敛财的地方。
更可怕的，这里同时也变成一座淫库！
送进精神病院的，并不都是精神有问题的人。有些，是“不服从者”。或者叫“反抗者”。
高清芳也是从“反抗者”嘴里听到那些令人发指的事。这帮挨天刀的，真是啥都干得出来啊。
但是高克恭不这么说。高克恭一向把这里说得很高大，很圣洁。“我所以号召他们给那里多捐点款，就是这些精神失常者太可怜了，我们得传送给他们阳光，让他们感到温暖。”
温暖！高清芳差点没让这两个字恶心到。他居然也懂温暖，也能说出温暖。
医生终于清理完伤口。宫渡问:“好点了吧？”
高清芳还是没完全从臆想中回过神，目光呆呆地看着宫渡，貌似不明白宫渡在问谁。
“她是什么时候找你的？”宫渡又问。
高清芳这次听清楚了，但她迅速地摇了摇头。本来她想问，这个她是谁？但又一想，宫渡都找上门来了，谷春雨找她的事，宫渡肯定已调查清楚。
的确，是谷春雨找的她。
谷春雨找她之前，高清芳对谷春雨和谭一教授的事一无所知。那是老早以前发生的事了，那个时候的高清芳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谭一这么个人，同样也不知道有个中学生叫谷春雨。
谷春雨说想借她这个地方用一用。高清芳问干什么用？谷春雨也没藏着掖着，估计也是逼急了，径直道:“有个人没地方去，想在你这里躲几天。”
高清芳问是谁？谷春雨说是于红红。
于红红这个名字高清芳当然知道，岂止知道，简直太熟悉了，如雷贯耳。
她心里一震，惊讶地问:“于红红在你那里？”
谷春雨点点头，慌忙又补充一句:“我也是受人之托。”
这句让高清芳看出了谷春雨的假，但她在心里说，谷春雨估计有难处。
高清芳当时便想，这个托付的人一定是苏凌风。于是又问了一句:“是苏董事长托的？”谷春雨脸上再次露出惊讶，苏凌风跟她说过的话在耳边响起来:“实在没地方可藏时，可以去找高清芳，这人值得信任。”
谷春雨咬着牙嗯了一声。
高清芳没马上答应，而是说:“这边跟你那边差不多，为啥不让她留在孤儿院呢？”
谷春雨没有隐瞒，径直道:“本来是留在我那里的，可是最近不知啥人走漏了风声，有个光头带一干人找到我那儿，态度很野蛮，我担心他们迟早会找到。”
高清芳当时并没有问光头是谁，也没想到光头强的嗅觉会那么灵敏。她顿了顿，面露难色道:“这地方怕不由我。”
谷春雨也是急了:“这地方由不由你我清楚，你就直接告诉我，这事你帮得了不？”
“我……帮不了。”
高清芳是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有两条，一是她讨厌和憎恨于红红。高清芳是高克恭的妹妹，堂妹也是妹。高克恭跟哪些女人有染，高清芳能不清楚？高克恭所有的女人中，高清芳最痛恨的就是于红红。不为别的，就因为高克恭跟于红红有染后，就像中毒一样，戒不了瘾。高克恭滑到今天这地步，可以说，跟于红红直接有关。
她是克星。这是长久以来高清芳对于红红的评价。
另一条，她嫉妒于红红。
凭什么啊？这是高清芳心里经常有的一个声音，夜半时候尤其清晰。是的，凭什么？难道就因为于红红长得漂亮，风骚？难道就因为于红红是个人精？
不只是高克恭为她着迷，包括死去的温远征，也情愿为她离经叛道，做出令高克恭气愤的事。更有苏凌风，几乎要为这个女人疯狂？
而自己呢？高清芳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谷春雨那天没说过多的话。这是她性格决定的。她找高清芳，本来就是碰运气的，谷春雨跟高清芳并没什么深交，只是两人都在洪水，都做着跟公益沾边的事，算得上是邻居，才认识的。谷春雨不会厚着脸皮求高清芳。
高清芳拒绝后，谷春雨起身告辞，她脸上是有一层灰意的。
谷春雨下了楼，快要走出精神病院大门时，高清芳又叫住了她。
这中间高清芳改变了主意。
高清芳是被一个电话改变主意的。
这电话是高克恭是从省里打来的。
高克恭说:“我知道她会去找你，你得替我把那个女人藏好，不能让她落到公安手里，更不能让她落到……”
高克恭说出了一个名字。
高清芳又惊出一身汗。她虽是恨着高克恭，但是这么多年，凡是高克恭交待她的事，她都尽力去做，一件也没有违背过。
而且这次，高克恭说出了另一个人。这个人高清芳知道，高清芳以前根本没拿他当回事，但是高克恭说话的语气，突然让她意识到，这个被她忽略和低估的人，才是眼下高克恭最大的灾难。
因为高克恭跟着就说:“清芳你知道，我跟他交往多年，对他非常不错。他从我这里，拿到不少好处。当然，他家老爷子当年对我有恩，我也正是冲他家老爷子才关照他的。不想他是只狼，他现在反咬我。这些年他在银河干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还通过一些女人，拿到不少你哥的证据。你哥糊涂啊，养虎为患。”
高清芳这才知道，高克恭冒着这大的风险给她打电话，求她把于红红藏好，藏牢实，是怕于红红出卖他！
活该！当时高清芳真是这么想的。可是气话说过之后，马上又矛盾。高克恭听出了她的犹豫，又加一句:“清芳，这辈子哥没求过你，甚至没求过谁。哥以为哥就是世界，力量大得很。可现在哥遇到难处了，这次要是处理不好，哥可能就毁了。”
高克恭的语气里尽是悲伤，说到后来，竟然有呜咽声。
于红红就这样到了精神病院。也是在高清芳收留了于红红后，谷春雨才讲给高清芳那些故事。
高清芳这才知道于红红的身世。
但是高清芳不能把于红红交给宫渡。真的不能。高清芳倒不是想保护哥哥，真不是。如果这样，高清芳是不会跟苏凌风他们有联系的，更不会有意无意向苏凌风们透露出一些消息。
而是她现在交不出于红红。
她把于红红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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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她只知道她是一个不幸的人，是被家族绑架了的一个人。她曾无数次地感叹过自己的命运，说如果家族里没有高克恭这个人，她的命运可能会好出许多。
是的，她是被高克恭派来监视梁文实的。很早时候，这家精神病院就已控制在高克恭手里。不，准确说是控制在他们那些人手里。精神病院是市属医院，国有性质。最早归市民政局管。后来又移交给民政下属的社会福利院。
不管怎么移交，它就是一个让人嫌弃的地方。因为它的独特性，很少有人将这里当回事。有人甚至拿它当麻烦。
但是高克恭发现了它的价值。
高清芳至今还记得高克恭第一次找她时的情景。当时高清芳想换个单位，想离开民政系统，高克恭知道后，将她叫到自己办公室。
“你觉得什么单位好呢？”高克恭这么问了一句。
高清芳想了想说:“不存在好不好，我只想换个清静的单位，我不喜欢热闹。”
“对，你不喜欢热闹，这我知道，可你说，哪里才是清静的呢？”高克恭笑眯眯地问。
高清芳回答不出。其实她对清静的理解，跟别人不同。一般情况，别人说清静，就是这单位事少，利益不明显，有点像清水衙门那种。比如档案局啊，比如市志办啊。可高清芳眼里的清静，跟单位的油水多少没关，跟单位有没有实权更无关。
她要的是，没有纷争，没有算计，没有你死我活的斗争。
这种单位哪有？
后来高克恭说:“你去精神病院吧，那里离市区远，人事关系也简单，适合你。”
高清芳就来了。她也觉得这单位适合她。
可是来了后才发现，这里一点不清静，压根算不得她理想中的红尘之外。更重要的，在她调过来不久，高克恭就给她安排了“秘密”任务。
也是那个时候，高清芳才知道，高克恭们早把精神病院变成了另一个所在。这里看着是救助弱势群体，看着是搞社会福利与救济，看着是为那些可怜的人们提供人道帮助，其实不。
这里早已变成他们的金库，变成他们敛财的地方。
更可怕的，这里同时也变成一座淫库！
送进精神病院的，并不都是精神有问题的人。有些，是“不服从者”。或者叫“反抗者”。
高清芳也是从“反抗者”嘴里听到那些令人发指的事。这帮挨天刀的，真是啥都干得出来啊。
但是高克恭不这么说。高克恭一向把这里说得很高大，很圣洁。“我所以号召他们给那里多捐点款，就是这些精神失常者太可怜了，我们得传送给他们阳光，让他们感到温暖。”
温暖！高清芳差点没让这两个字恶心到。他居然也懂温暖，也能说出温暖。
医生终于清理完伤口。宫渡问:“好点了吧？”
高清芳还是没完全从臆想中回过神，目光呆呆地看着宫渡，貌似不明白宫渡在问谁。
“她是什么时候找你的？”宫渡又问。
高清芳这次听清楚了，但她迅速地摇了摇头。本来她想问，这个她是谁？但又一想，宫渡都找上门来了，谷春雨找她的事，宫渡肯定已调查清楚。
的确，是谷春雨找的她。
谷春雨找她之前，高清芳对谷春雨和谭一教授的事一无所知。那是老早以前发生的事了，那个时候的高清芳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谭一这么个人，同样也不知道有个中学生叫谷春雨。
谷春雨说想借她这个地方用一用。高清芳问干什么用？谷春雨也没藏着掖着，估计也是逼急了，径直道:“有个人没地方去，想在你这里躲几天。”
高清芳问是谁？谷春雨说是于红红。
于红红这个名字高清芳当然知道，岂止知道，简直太熟悉了，如雷贯耳。
她心里一震，惊讶地问:“于红红在你那里？”
谷春雨点点头，慌忙又补充一句:“我也是受人之托。”
这句让高清芳看出了谷春雨的假，但她在心里说，谷春雨估计有难处。
高清芳当时便想，这个托付的人一定是苏凌风。于是又问了一句:“是苏董事长托的？”谷春雨脸上再次露出惊讶，苏凌风跟她说过的话在耳边响起来:“实在没地方可藏时，可以去找高清芳，这人值得信任。”
谷春雨咬着牙嗯了一声。
高清芳没马上答应，而是说:“这边跟你那边差不多，为啥不让她留在孤儿院呢？”
谷春雨没有隐瞒，径直道:“本来是留在我那里的，可是最近不知啥人走漏了风声，有个光头带一干人找到我那儿，态度很野蛮，我担心他们迟早会找到。”
高清芳当时并没有问光头是谁，也没想到光头强的嗅觉会那么灵敏。她顿了顿，面露难色道:“这地方怕不由我。”
谷春雨也是急了:“这地方由不由你我清楚，你就直接告诉我，这事你帮得了不？”
“我……帮不了。”
高清芳是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有两条，一是她讨厌和憎恨于红红。高清芳是高克恭的妹妹，堂妹也是妹。高克恭跟哪些女人有染，高清芳能不清楚？高克恭所有的女人中，高清芳最痛恨的就是于红红。不为别的，就因为高克恭跟于红红有染后，就像中毒一样，戒不了瘾。高克恭滑到今天这地步，可以说，跟于红红直接有关。
她是克星。这是长久以来高清芳对于红红的评价。
另一条，她嫉妒于红红。
凭什么啊？这是高清芳心里经常有的一个声音，夜半时候尤其清晰。是的，凭什么？难道就因为于红红长得漂亮，风骚？难道就因为于红红是个人精？
不只是高克恭为她着迷，包括死去的温远征，也情愿为她离经叛道，做出令高克恭气愤的事。更有苏凌风，几乎要为这个女人疯狂？
而自己呢？高清芳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谷春雨那天没说过多的话。这是她性格决定的。她找高清芳，本来就是碰运气的，谷春雨跟高清芳并没什么深交，只是两人都在洪水，都做着跟公益沾边的事，算得上是邻居，才认识的。谷春雨不会厚着脸皮求高清芳。
高清芳拒绝后，谷春雨起身告辞，她脸上是有一层灰意的。
谷春雨下了楼，快要走出精神病院大门时，高清芳又叫住了她。
这中间高清芳改变了主意。
高清芳是被一个电话改变主意的。
这电话是高克恭是从省里打来的。
高克恭说:“我知道她会去找你，你得替我把那个女人藏好，不能让她落到公安手里，更不能让她落到……”
高克恭说出了一个名字。
高清芳又惊出一身汗。她虽是恨着高克恭，但是这么多年，凡是高克恭交待她的事，她都尽力去做，一件也没有违背过。
而且这次，高克恭说出了另一个人。这个人高清芳知道，高清芳以前根本没拿他当回事，但是高克恭说话的语气，突然让她意识到，这个被她忽略和低估的人，才是眼下高克恭最大的灾难。
因为高克恭跟着就说:“清芳你知道，我跟他交往多年，对他非常不错。他从我这里，拿到不少好处。当然，他家老爷子当年对我有恩，我也正是冲他家老爷子才关照他的。不想他是只狼，他现在反咬我。这些年他在银河干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还通过一些女人，拿到不少你哥的证据。你哥糊涂啊，养虎为患。”
高清芳这才知道，高克恭冒着这大的风险给她打电话，求她把于红红藏好，藏牢实，是怕于红红出卖他！
活该！当时高清芳真是这么想的。可是气话说过之后，马上又矛盾。高克恭听出了她的犹豫，又加一句:“清芳，这辈子哥没求过你，甚至没求过谁。哥以为哥就是世界，力量大得很。可现在哥遇到难处了，这次要是处理不好，哥可能就毁了。”
高克恭的语气里尽是悲伤，说到后来，竟然有呜咽声。
于红红就这样到了精神病院。也是在高清芳收留了于红红后，谷春雨才讲给高清芳那些故事。
高清芳这才知道于红红的身世。
但是高清芳不能把于红红交给宫渡。真的不能。高清芳倒不是想保护哥哥，真不是。如果这样，高清芳是不会跟苏凌风他们有联系的，更不会有意无意向苏凌风们透露出一些消息。
而是她现在交不出于红红。
她把于红红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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