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西峪或者往事3_罪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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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西峪或者往事3

  人跟人的缘分,真是讲不清的。

  县里当了半辈子医生的李经纬,从没被人信任过,但独独吴月姝信他。

  大桥坍塌,工地接连不断出事的那段日子,也是吴月姝开始发病的日子。那段日子吴月姝心情不好,脾气大,不只是跟大桥有关,也不只是跟苏凌风有关,是她的身体导致了她的脾气。

  吴月姝也算个能干的女人,至少心强。心强的人,就想着各方面都顺利,至少身体得好好的,得有劲儿干事。但是吴月姝的身体偏偏出了问题。

  吴月姝有了病,别的地方都不去看,只找李经纬,她信李经纬。

  那几年,吴月姝的病,就由李经纬治。

  每次去了,把完脉,下了方子,吴月姝就会坐下来跟李经纬聊上一阵子。啥都聊,关起门来聊。

  聊着聊着,吴月姝就把有关于红红的事聊的出来。

  以前聊,李经纬是轻易不劝吴月姝的。李经纬医术高不高,这个没法定性,各方说法不一,但李经纬脾气古怪,这个大家都一致性地同意,他脾气的确怪。

  怪是他很少劝别人,但凡人跟他聊天,他都会耐心去听,中间一句话不插,就算跟病人把脉,也是耐着性子听病人把话说完,然后轻轻嗯一声,就又无声无息地开方子给药。

  是个怪人。

  但这怪有怪的奇效。病人就喜欢找他,就喜欢跟他说,什么都说。

  李经纬说过一句话,大家觉得有道理。他说:“人的病一半在肉体,一半在心上。人是被心事逼出来的病,有这种病的人,最好的疗法就是让他说,让他把心事都说出来,说出来,病就轻了。”

  但那次,李经纬没让吴月姝把话说完,吴月姝说到一半,他打断了:“妹子啊,这次我得说你,你这疑心太重,对我兄弟不公。”

  李经纬称苏凌风为兄弟,称吴月姝为妹子。

  “怎么个不公?”吴月姝不服气。

  “你说其他事,我可能信,说他乱追女人,尤其追这个姓于的,不信。”

  “凭啥不信?”

  “凭我兄弟的做人。”

  一听这句,吴月姝气更大:“做人,他还懂得怎么做人?”

  李经纬慢腾腾地吐出一个字来:“懂。”

  吴月姝就觉得有问题了,别人说这话,吴月姝不觉得有问题。李经纬说这话,吴月姝就觉得真的有了问题。

  不是苏凌风有问题,是她有了问题。

  “怎么讲?”她问李经纬。

  李经纬起身,慢悠悠地在他办公室里踱了一会步子,然后又坐下,看住吴月姝说:“我跟你讲两句,一,我兄弟是干大事的人,干大事的人从不会在女人身上犯错误,这错误太低级,不值。二,我兄弟是重情重义的人,尤其他现在的命,是别人拿命换来的,他知道珍惜。”

  “可他……”吴月姝不敢乱下结论了。

  “妹子你听我讲,这事我虽然不大清楚,不敢乱下结论,但我相信,我兄弟这么做,必然有这么做的道理。他不是为了一个女人,绝不是,他定是为了公司,为了那些不该死去的人。”

  “可他……”吴月姝又重复一遍。

  李经纬仍然不紧不慢地说:“以前我不懂,也从不问他这些事,今天你一说,我懂了。”

  “懂了什么?”

  “他是借这个女人来演戏,要么这女人一定有什么来历,值得他这样。要么,这女人手里有东西,他必须这样。总之,妹子我劝你一句,不要再疑了,也不要再闹了,要改。”

  吴月姝忽然就怔住,怔半天,问:“怎么改?”

  “别疑他,配合他,他怎么做,你怎么配合,不要疑。二来呢,记住一句,他永远是你男人。不管他做什么,妹子你都要信,他永远是你男人。要是这句话我说偏说错了,我把舌头割给你。”

  “别——”吴月姝吓坏了。割舌这种话,怎么能乱说?

  “回去吧妹子,以后你也不用找我开药来了,你的病不在身上,在心上。你把心病去掉,病自然就好了,药是治不了你的。”

  李经纬就这么一席话,竟然就改变了吴月姝。

  人有时改变起来,其实挺容易。

  吴月姝就信了苏凌风。信了苏凌风后,吴月姝做出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举动,主动提出了离婚,而且态度坚决,不离都不行。

  也就是那年,他们离了。

  离了婚的吴月姝,先是带着儿子苏心远去了乡下老家,苏凌风在乡下的那院子,就是之前宫渡去过的那里,留给了他们娘俩。

  后来,吴月姝带着儿子进了城。

  这时候的苏心远已不叫苏心远,吴月姝给他改了名,姓了吴,叫吴启刚。

  吴月姝想让儿子刚强。她不要儿子远,她只要儿子刚强。

  再后来,吴月姝遇到了李镇道,吴月姝终于知道,当年的李经纬没说错。当年李经纬还说过一句话,大意是这样,要是苏凌风哪天真的娶了于红红,他当场把舌头割给她。

  苏凌风果然没娶于红红。

  吴月姝就知道,当年的确是她错怪了苏凌风。

  但吴月姝记牢了一句,不管发生什么事,苏凌风永远是她的男人。

  很多疑团随着这些话,一下解开。

  包括吴月姝跟李经纬的关系,李镇道出事那晚,吴月姝为什么要去医院,为什么去了又不肯说实话。因为这么些年,吴月姝还是信李经纬。尽管现在的李经纬早已不是当年的李经纬,尽管现在的李经纬成了一个酒鬼。

  宫渡也借机读懂了李经纬,明白他为什么变成了一个酒鬼。

  李经纬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李衿衿,也是呓呓,最终会成为这帮人的玩物。他想不通啊,怎么能想通?想不通的李经纬不会像苏凌风一样,以自己的方式展开复仇。李经纬天性中没有复仇的成分,他只有悲观,只有厌世,只有拿酒麻醉自己。

  想想多可怕。

  其实李镇道死的那个晚上,吴月姝赶到医院,是去骂李经纬的。

  吴月姝早已不是以前的那个吴月姝,她用软弱无骨的臃肿身子遮蔽了世界,让人以为她是一个无力无为的女人。其实不,从她相信李经纬决定跟苏凌风离婚那天起,她就成了另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心里装满了仇恨,也充满了信念。她因此而看不起李经纬,面对被酒精侵蚀的苏凌风,她简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她想唤醒李经纬,想让李经纬也坚强起来。

  可她没做到。于是那个夜晚,离开医院往艺术学院回走的路上,她哭了,坐在马路牙子上哭。

  她哭那些死去的人,也哭李经纬,同时也哭自己。

  所以,那个晚上她回到艺术学院,时间就晚了。

  宫渡也因此明白,吴月姝为什么不把离婚的真相告诉儿子刚子?因为她怕告诉了,刚子就演不像。她需要儿子配合她,需要儿子用仇恨来配合她。

  还包括为什么后来苏凌风突然不再理于红红,追着追着忽然不追了。

  不是因为苏凌风不需要拿于红红演戏,而是苏凌风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苏凌风说:“她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透明的丫头,变成了一个……”

  苏凌风没把话讲完,估计是讲不出来,不忍心讲出来。但宫渡听懂了,苏凌风省略掉的,是贪得无厌四个字。

  苏凌风又说:“我不怪她,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毕竟她也经历了那么多,不变不可能,我们不也在变么?一个个的,变成了现在这样。”

  宫渡垂下了头。他想起了很多,想起了被罗海力抱到工地边草丛中的婴儿,想起了屈颖短暂而悲惨的一生,想起了由大红大紫变得无着无落的于红红。

  甚至想起了温航。那个永远也唤不醒的孩子。

  起风了。风从远处高耸着的红岭吹来,吹进了院子里,吹在他跟苏凌风的心上。

  风很凉,世事更凉。

  “变了。”苏凌风又说。

  “变了。”宫渡也说。

  苏凌风猛地站起:“她怎么变我都能接受,我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她。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受人蛊惑,把罪证高价卖给别人。”

  宫渡脸色大变,惊问:“卖给了谁?”

  苏凌风身子摇晃了几下,又站稳,用近乎绝望的口气说:“还能有谁,这人你早就认识。”

  宫渡心头使劲地动了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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