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不再沉默5_罪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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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不再沉默5

  女人的话印证了宫渡一些猜想。

  屈颖之死在他心里明晰起来。他觉得这问题不必再跟女人谈下去了。现在他可以断定,女人是深爱着屈颖的,再谈下去说不定会让女人疯。于是他转变话题,想搞清另一个疑问。

  就是苏凌风为啥最终没能跟于红红结婚?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太高看自己了。”女人鼻子里轻哼一声。

  “不见得吧,当年的苏总,可是在银河呼风唤雨的人物。”宫渡添了一把柴。

  “他呼风唤雨?让那些有权有地位的人脸往哪放去?他不过就一条狗,人家扔根骨头给他,就当宝贝。想娶于红红,也不想想人家于红红是谁,多少男人围着她转呢,眼里会有他?”

  “什么意思?”

  女人被宫渡问急了:“你怎么还不明白,一朵交际花会看上一个泥腿子,你不会傻到也相信,于红红对他动了情?那是人家拿他当猴耍,故意看他的洋相啊——”

  女人长长地“啊”了一声,算是把宫渡的心啊凉了。

  宫渡相信,于红红对苏凌风,不过就是一场梦,水中月镜中花。这从那天提起于红红时,苏凌风暴怒的样子就能判断出来。或者说,于红红对苏凌风,是一个巨大的羞辱。这份羞辱可能要在他内心里藏一辈子。不知要拿多少个女人才能补上。

  宫渡目前的调查,也确实能判定,那些年于红红分外的火,分外的红。她是当年诸多领导的座上客呢,是大家公认的银河一枝花。

  苏凌风想娶她,想法是有点太简单。有钱人脑子大都爱发热,总觉得这世界什么都可以拿钱买。

  女人的话证实了宫渡的判断,当年的于红红,其实已被裹挟进那个团伙,成为那个团伙里的公用武器。

  有人利用于红红,套住了苏凌风,让苏凌风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说白了,就是利用于红红的美色,拉不少人下水。

  但宫渡至今没有查出,死者李镇道跟于红红有那种关系。李镇道虽然早就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但李镇道兴趣不在女人身上,再漂亮的女人,对他也少缺吸引力。

  李镇道的兴趣在男人身上。说直接点,是在那些跳舞的男孩子身上。

  宫渡再次想起李镇道放在他大腿上的那只手。

  是在李镇道在那块偌大的地毯上跳完舞,气喘吁吁回到他身边,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时。李镇道看似很无意却又充满着试探地将一只手放在了他发抖的大腿上。

  那只手是有温度的,更是有情感交流。

  宫渡微微打出一个颤。他想起了那晚的尴尬。

  好在,他自己性取向方面正常。这点,那晚的李镇道也感觉了出来。收回手的那一刻,李镇道叹出一声,带着某种遗憾。

  宫渡知道,李镇道所以一次次同意见他,并刻意留他在小二楼过夜,是暗含了某种目的的。

  这些,他不会告诉钟好,同样也不会告诉眼前这女人。

  但宫渡必须搞清,于红红跟死去的李镇道究竟有什么过节?也就是说,他们二人之间的因果关系。

  没有这份关系,于红红就没有走进小二楼的理由。所谓的“凶手”一说,将无法成立。

  宫渡最近的苦闷就在这里。他始终找不到于红红接近李镇道的原由。

  犹豫半天,宫渡还是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女人显然是知道一些原委的。宫渡越来越相信,女人心里装着很多事。她像一个静静的观察者,默默记住了发生在艺术学院的那些事。

  这也是宫渡一遇上难题便想起女人的缘由。

  女人是他的矿藏。

  “我知道你不恨她,甚至对她没有感觉。因为就算没有于红红,苏凌风也会看上别的女人,你们离婚,是迟早的事。换一步讲,如果于红红是一个值得你嫉妒的女人,你或许还想搏一下,可于红红偏偏是个交际花,于是你绝望了,你不会去跟这样的一个女人争风吃醋。你离婚,并不是为了成全他,相反,你是想腾出身子让他去碰,碰个头破血流。”

  宫渡一边说,一边察看着女人神色。

  这番话在他心里想了很久,他一直想说给女人,可总也没有机会。今夜,他总算能把它讲出来了。

  女人显得很平静,并没有因宫渡说出这些而恼怒,一点过激的反应都没有。

  宫渡心里有了数,知道女人被他击中了。

  女人跟另外两个闺蜜不同。越是表现平静的时候,她心里斗争越激烈。

  宫渡趁热打铁,又道:“其实你这一辈子,是放不下他的。你所以弃开江原来到银河,不是为了你自己,你是害怕他出事,害怕他滑得更远。你相信,只要你在银河,他做事就会收敛,就不敢过分。事实证明,这些年他也没做多少太越界的事,表面看他轰轰烈烈,折腾得厉害。但他顶多就是个帮凶。他所有的恶,说白了都是围着女人,但这点你早已原谅了他。不管他跟哪个女人在一起,你都能做到波澜不惊。包括他现在身边这个叫罗云燕的女子,其实你也是知道的。”

  女人一连打出几个战。宫渡看在了眼里。继续道:“你所以不阻止,是你心疼他。你有负罪感,总觉得他变成这样,是你不好,是你没暖住他的心,没满足他对女人的欲望。”

  “你把所有的错都背给了自己,以放纵的方式来补偿他,求得他宽恕。这在你没病以前,表现还不强烈。那个时候你还有点点自信,所以你去抓奸,想让他从林岳梅这边收心。等你病了后,尤其你的身体出现巨大变化,你就一点自信也没了。你觉得他找多少女人都是应该的,你甚至感谢这些女人,你觉得她们在替你补偿他。”

  “别说了!”女人突然叫了一声。她的肩头狠狠的抖动了几下。两滴清凉的泪从她黑色的瞳孔里冒了出来。

  夜色冰凉。

  月儿冷清地挂在外面树头,映得院子白花花的,瘆出一股钻心的寒。

  宫渡心里连响几声,感觉女人已被他打开,开始顺着他的方向走了。

  一不做二不休,宫渡又说:“你用女人最最传统的方式来救赎他,同时也救赎你自己,因为你把一切过错先背给了自己。”

  “让你别说了,干吗还要说?一个孩子家,你懂什么?”女人的叫声更响。那两滴泪滑过她提前衰老的脸颊,在她已经有皱纹的嘴角挂了半天,终还是落下。

  那两滴泪砸在了宫渡心上。

  宫渡心里动了一下。他差点说,我是孩子,可我有谭一啊。谭教授始终没离开过我,他在帮我破解难题。

  宫渡没有说。关于他跟教授谭一,是他的一个秘密。也是他一步步通向案子深处的一个武器。

  这个武器,钟好知道一点,但也不可能知道全部。有些事,宫渡还是瞒着钟好的。

  不是他品格差,这跟品格真没关系。谭教授说的对,谁都不是圣贤,谁也不可能超越开自己的环境。钟好是想一心揭开盖子,还银河朗朗晴空。可银河的晴空不是钟好能还得了的,如果能还,早就还了,等不到今天。

  谭教授问过宫渡,如果有一天,有人不让钟好再查下去,或者强行把他拿开,怎么办?

  当时宫渡没能回答,他觉得这问题好痛心,他无法回答。

  谭教授给他讲了一个词:钻头。

  说不管当刑警还是做学问,人其实就是一个钻头,你要狠下心钻下去。一个人钻不通,那就大家钻。每人往深里钻点,再深的暗洞,最终也能钻通。

  宫渡现在就在做这样一个钻头。尤其乔树根一案,更让他知道,钟好被排挤被调开是迟早的事,他不是不相信钟好,而是不相信那些能左右得了钟好的人。

  他在依靠钟好的同时,还必须保持适当的独立。宫渡甚至想,有一天钟好被排开了,这个案子他还能继续钻下去。钻出血来。

  因为他曾答应过李镇道,要把李镇道不能完成的事,完成。

  哦,这又是他跟李镇道的一个秘密。

  他相信女人是懂得这个秘密的。女人所以现在还不跟他摊开心,是女人怀疑他的力量。

  这点令宫渡很沮丧,他没法向女人证明,自己是有力量的。他毕竟是一个才入道的小警察,他的力量极为有限。

  但宫渡愿意相信,黑夜终究会过去,天很快就会亮起来。

  这话是女人讲给另一个年轻人的,宫渡相信,女人讲这话时,心里也是充满期待的。

  有期待就好。宫渡现在的任务,就是设法让女人也做一个钻头。

  哦,钻头!

  “天快要亮了。”宫渡抬起头,重新盯住女人脸。充满感情地讲了这么一句。他讲的悠长且含着某种期待,几乎是学着那晚女人的口气。

  女人为之一振,目光重又回到了宫渡脸上。

  “您去艺术学院,有两个目的。一是查清谁逼死了小屈颖。您肯定在心里发过誓,一旦找到,您会用牙把他咬死。后来您找到了,但您咬不死他。因为对方力量太强大了,您根本拿他无能为力。”

  “二,你在离婚前发现了一件事,这件事对您非常重要,以至于您根本顾不上别的,甚至都顾不上苏凌风。您去医院,包括后来去艺术学院,其实都跟这事有关,也跟那个年轻人有关。”

  “你胡说!”沉默着的女人突然又叫一声。

  这一声叫,让宫渡相信,他又说对了。

  宫渡调整一下情绪。说这件事,对他来说也很痛苦。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很怀疑自己,觉得自己没有理由相信这一切,更没有理由搅进来。

  但现在,他不能不提。

  “您在保护他,是吧?”宫渡突然降下语调,很痛苦地问了一声。

  女人的身子忽然软下来,眼看要瘫掉。

  宫渡知道,女人最痛的一根神经被他触到了。他这颗钻头,没能钻到罪案的底部,却先期钻到了女人的最痛处。

  为此他很是不安。也很觉得对不住女人。

  但眼下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深里钻。

  “说吧,我想听听方静。”宫渡忽然说出了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这个女人是李镇道妻子。

  女人脸色大变,几乎不敢相信宫渡会问出方静。腾地站起来,惊骇地瞪住宫渡:“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宫渡早就料到女人会有这样的反应,女人的反常还有惊骇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以对付的事,他只要保持住冷静就行。宫渡咳嗽一声,郑重其事道:“我叫宫渡,目前是银河公安局刑侦支队重案组一名成员。”

  “不,你不是!”女人近乎尖叫。

  女人这一声叫得十分夸张,估计她是猜到了什么。宫渡却装作什么也不明白,不紧不慢地道:“您可以随意想象,但我现在只想知道方静的故事。”

  “方静,你为何又要问她?”女人脸上显出更加疑惑的神情。

  “这个要问您,我想她始终没有脱开过您的视线。”宫渡说。

  女人又被这句话刺中,显得有些气急败坏,扯着嗓子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如果您不讲出来,屈颖受的那份屈辱就永远洗刷不了,她会死不瞑目。还有,警方早就怀疑您儿子,指不定哪一天,他就会进去。”宫渡连着说了两样可怕的事。

  女人果然不再那么激动,可她还是显得不甘心,她用警惕的目光足足在宫渡脸上盯了有两分钟。女人本来还想问:“你到底是谁?”可最终还是没这样问。

  “你这孩子。”女人居然跟宫渡来了这么一句。

  宫渡知道,自己打败女人了。不,不应该叫打败,而应该叫把女人争取了过来。

  宫渡终于松下一口气,笑笑,故作俏皮地冲女人扮个鬼脸。

  女人脸上露出一层暖意,好像是被宫渡的俏皮逗乐了。

  “你这孩子,我拿你真是没有一点办法。”女人用这样的话来掩饰自己。

  接下来的事就有些意外。

  女人不再固执,也不再死脑筋一般追着宫渡问这问那。转身走向床头,在一个柜子里翻腾了好久,走过来,递给宫渡一本书。

  “自己看吧。”女人说。

  这本书宫渡在李镇道书柜里见过,是一本《圣经》。

  有段日子,李镇道迷上了《圣经》,还跟宫渡讲过他读《圣经》的一些收获。

  宫渡打开书,蓦然见到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行字。从笔迹看,他确定是李镇道写的。

  看着字条上那一行工整有力的字,宫渡的心倏然惊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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