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深流6
年轻男子没想到这个夜晚，女人会提及这么多人。
尤其还会提起宫渡。
对这个小警察，年轻男子暂时还有点吃不透，但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很不好。
“有这事。”年轻男子的双手在女人肩胛上有节奏地按着，可以看出，他的按摩还是有一定功夫的，手上力道也不错。
女人被按的很惬意。但一听袁牧野真还想搭上那个小警察，女人的心情又不爽了。
“那他更应该死！”女人恨恨说了一句。
“我倒觉得他接触小警察是件好事。”年轻男子出其不意地说了一句。
女人身子一震，本能地抓住年轻男子的手，朝后仰起头问:“什么意思？”
年轻男子顿了一会，说:“那样他就不至于这么痛快地死掉。”
女人以为年轻男子能说出什么新意，一听又是这样的老话，叹了一声:“你呀。”握着男子的手更紧了。
年轻男子似乎没有知觉，他的目光盯着远处，虽然厚厚的窗帘阻挡了目光看向更远的地方，但年轻男子似乎真的看到了什么。过了一会，他收回目光道:“我知道，他这样死，是您求之不得的。”
“你胡说什么？”女人又惊了一下，有点像小女孩似地掐了一把男子的手。男子被她弄疼了，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多少带点火气地说:“他死了，不是一切都断了吗？”
年轻男子的话虽然有点出格，但女人并不显得意外。她知道，很多东西想瞒男子是不可能的，她也从不想过瞒。她只求一点，就是年轻男子能为她着想，永远为。从目前来看，年轻男子这方面还是让女人满意的。
“政治的事，你不懂。”女人的手继续放在自己肩上，空落落的，想抓住什么，却又抓不住。
“我也不想懂，我就想复仇。”年轻男子用力说了一句。
女人猛地拉下脸来:“以后不许提这两个字，听到没？”
年轻男子似乎不服气，可也没反驳，过了一会，重新又给女人捏起肩来。
谈话的气氛又回到了先前，女人问:“这个小警察，你了不解不？”
“你是说宫渡么？”
“对，他好像就叫这个名，很是奇怪，一个中国人，怎么会叫这名呢？”
“他爸姓宫，他妈姓杜，他只是用了一个谐音字。”年轻男子解释道。
“但怎么听着也不像中国人的名字，听说他比你还要小几岁？”
“参加工作一年，应该小几岁吧。”
“你说他就一新手，能查出什么呢？”
“我想他也查不出什么，另外我还听说，他有严重的晕血症，一到犯案现场就晕倒。”
“那就不应该做刑警。”
“听说是钟好非常器重他，应该有啥过人本领吧，谁知道呢。现在滥竽充数的警察也很多。”
“可我觉得，他不这么简单。另外我还听说，他以前就接触过李镇道，还跟航子很亲密？”
“是的，航子对他很崇拜。”
“这个孽子，竟然跟警察交朋友！”
“您不也有警察朋友吗？”年轻男子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两码事！航子有我一半大脑，我也用不着这么担心。得找到他，再拖下去，我怕他真的出事。”
年轻男子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可见女人提起航子，触动了他什么。
怔了一会儿，他说:“您是担心他会跟身边那个女人，还是担心他跟姓宫的小警察？”
女人想了想，说:“两者都有。我相信，这个叫宫渡的警察，也在找他。他跟李镇道那么久，难保不会听到些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年轻男子像是故意躲开这话题。
女人却紧追不放，又说:“对了，你最近去过学院吗，见过你母亲没？”
年轻男子忽然不吱声了。他把手从女人肩头上取开，站了一会，找个理由，去卫生间了。
年轻男子在卫生间磨蹭了很久，出来时，他的脸色已恢复正常。
女人也已从沙发上起来，原又端起了那杯红酒。大约跟年轻男子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抑或是年轻男子的按摩让她心情松驰下来，她张开双唇，轻轻地抿了一口。
年轻男子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他要回去了。
女人突然放下红酒杯说:“今晚你别回，陪着我。”
年轻男子感觉有点被什么东西击中，身体暗暗地打了个战。但他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本来我是打算去艺术学院的，有段日子没去那边了。”“改天再去，今晚我怕。”女人说，目光里满是渴求。
年轻男子想了想:“那好吧，我去楼下睡，您也早点休息，时间不早了，都凌晨一点了。”
女人嘴唇动了几动，终于道:“别去楼下了，就楼上吧。你在楼下，我也怕。”
年轻男子脸色倏地一变，看女人的目光也极其复杂起来。女人受不了这目光，扭过头，先行进了卧室。
过了好长一会，楼上的灯黑了。
此时已近子夜时分，谁也没想到，银河这坐高端小区，就在女人楼前，花坛里。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女人家楼上窗户。
站在花坛里的也是一位年轻男子，不是宫渡，年纪跟前面陪女人说话的那位男子差不多。但两位身材就很不一样了。楼上那位体格强健，身材魁梧，一看就是经常干体力活的。花坛里这位，却面目清秀，身姿秀长，颇有点玉树临风的样子。
这个特殊的晚上，这位年轻男子在楼下站了很长时间，虽然看不清楼上发生的事，但进入楼内的人，他却一个个地看到了。包括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那位，以及后来去过楼上，匆匆又走掉的那位。
年轻男子很矛盾。好几次，他都从花坛里走出来，往楼门方向去了。
他在心里一遍遍说，我要上去，我必须上去。可是脚步快到楼口时他又折身回来。有两次，他在花坛里狠狠地跺了几下脚，感觉要离开花坛，离开这个小区，走出这个黑夜了。
可他又固执地站下不动。
花坛里印满了他的脚印。
此时，花坛里的男子看到楼上的灯忽地灭了，心里猛涌上一大片黑暗。他感觉眼前啥也看不着了，可耻呀，他在心里诅咒了一声。蹲下身，背对着楼的方向，蹲在密密的花草中间。
可以看见，他很痛苦，他的身体几乎痉挛起来。虽然蹲着，但肩头的抽搐是极其明显的。
他不敢想象楼上发生了什么。类似的场景其实他以前也遇到过，他脑子里至今还清晰地记着第一次撞见他时的情景，那次真是把他们三个都尴尬坏了。
三个就是他，健壮的年轻男人，还有他母亲。
一想母亲，年轻男子就有种说不出的苦味。过去的事就也罢了，年轻男子真心受不了的，是母亲跟健壮男子难以理解的关系。自从那个比他健壮的男子走进他家，他们母子的生活就彻底改变了。年轻男子开始不爱回这个家，更是惧怕回这个家。
跟他相反，那个比他健壮的男子，反倒成了他家常客，随时听候他母亲召唤，好像这里是他家一样。
他恨那个男子，可是……
可是他又同时喜欢他，有点离不开他。
这真是一种鬼怪的感觉。
世间有太多这种鬼怪的感觉。比如现在跟他在一起的女人，那个躲在金河花园16号楼801室不敢出来的女人，也同样还给他这种鬼怪的感觉。
哦，还有那个年轻的警察宫渡。
世界真乱，乱得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真想躲进游戏里，永远也不要出来。
可他想出来，想变成一个有主见且勇敢的男子。母亲一直希望他能变成这样一个男人，他做不到，所以让母亲失望或是伤心。
此时此刻，年轻男子真的有一种冲动。他想杀人，真的想杀。这样的冲动他跟那个比他健壮的男子表达过，人家根本不相信，用充满了不屑的话语嘲笑他:“你也想杀人，省省吧，生活不是游戏，别以为你在游戏里杀人如麻，就在生活中也能下得了手，两码事。”
他被对方看穿了，这很令他沮丧，也让他对自己充满了恨。他是一个没用的人，一个胆小如鼠总想躲在哪里求得保护的人。他真的很没用。
夜已经很深很深。花坛里的男子仍然顽固地蹲在那里，像是有无数个不甘心，更像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执拗得很。
风吹过来，一脉接一脉的。尽管风很柔顺，但年轻男子的双肩还是抖了起来。抖着抖着，他就将脸埋在双掌里，使劲地揉搓着眼睛。
原来他是哭了。
黑夜里真的传出一片呜呜的啜泣声。
那好象又是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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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还会提起宫渡。
对这个小警察，年轻男子暂时还有点吃不透，但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很不好。
“有这事。”年轻男子的双手在女人肩胛上有节奏地按着，可以看出，他的按摩还是有一定功夫的，手上力道也不错。
女人被按的很惬意。但一听袁牧野真还想搭上那个小警察，女人的心情又不爽了。
“那他更应该死！”女人恨恨说了一句。
“我倒觉得他接触小警察是件好事。”年轻男子出其不意地说了一句。
女人身子一震，本能地抓住年轻男子的手，朝后仰起头问:“什么意思？”
年轻男子顿了一会，说:“那样他就不至于这么痛快地死掉。”
女人以为年轻男子能说出什么新意，一听又是这样的老话，叹了一声:“你呀。”握着男子的手更紧了。
年轻男子似乎没有知觉，他的目光盯着远处，虽然厚厚的窗帘阻挡了目光看向更远的地方，但年轻男子似乎真的看到了什么。过了一会，他收回目光道:“我知道，他这样死，是您求之不得的。”
“你胡说什么？”女人又惊了一下，有点像小女孩似地掐了一把男子的手。男子被她弄疼了，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多少带点火气地说:“他死了，不是一切都断了吗？”
年轻男子的话虽然有点出格，但女人并不显得意外。她知道，很多东西想瞒男子是不可能的，她也从不想过瞒。她只求一点，就是年轻男子能为她着想，永远为。从目前来看，年轻男子这方面还是让女人满意的。
“政治的事，你不懂。”女人的手继续放在自己肩上，空落落的，想抓住什么，却又抓不住。
“我也不想懂，我就想复仇。”年轻男子用力说了一句。
女人猛地拉下脸来:“以后不许提这两个字，听到没？”
年轻男子似乎不服气，可也没反驳，过了一会，重新又给女人捏起肩来。
谈话的气氛又回到了先前，女人问:“这个小警察，你了不解不？”
“你是说宫渡么？”
“对，他好像就叫这个名，很是奇怪，一个中国人，怎么会叫这名呢？”
“他爸姓宫，他妈姓杜，他只是用了一个谐音字。”年轻男子解释道。
“但怎么听着也不像中国人的名字，听说他比你还要小几岁？”
“参加工作一年，应该小几岁吧。”
“你说他就一新手，能查出什么呢？”
“我想他也查不出什么，另外我还听说，他有严重的晕血症，一到犯案现场就晕倒。”
“那就不应该做刑警。”
“听说是钟好非常器重他，应该有啥过人本领吧，谁知道呢。现在滥竽充数的警察也很多。”
“可我觉得，他不这么简单。另外我还听说，他以前就接触过李镇道，还跟航子很亲密？”
“是的，航子对他很崇拜。”
“这个孽子，竟然跟警察交朋友！”
“您不也有警察朋友吗？”年轻男子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两码事！航子有我一半大脑，我也用不着这么担心。得找到他，再拖下去，我怕他真的出事。”
年轻男子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可见女人提起航子，触动了他什么。
怔了一会儿，他说:“您是担心他会跟身边那个女人，还是担心他跟姓宫的小警察？”
女人想了想，说:“两者都有。我相信，这个叫宫渡的警察，也在找他。他跟李镇道那么久，难保不会听到些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年轻男子像是故意躲开这话题。
女人却紧追不放，又说:“对了，你最近去过学院吗，见过你母亲没？”
年轻男子忽然不吱声了。他把手从女人肩头上取开，站了一会，找个理由，去卫生间了。
年轻男子在卫生间磨蹭了很久，出来时，他的脸色已恢复正常。
女人也已从沙发上起来，原又端起了那杯红酒。大约跟年轻男子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抑或是年轻男子的按摩让她心情松驰下来，她张开双唇，轻轻地抿了一口。
年轻男子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他要回去了。
女人突然放下红酒杯说:“今晚你别回，陪着我。”
年轻男子感觉有点被什么东西击中，身体暗暗地打了个战。但他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本来我是打算去艺术学院的，有段日子没去那边了。”“改天再去，今晚我怕。”女人说，目光里满是渴求。
年轻男子想了想:“那好吧，我去楼下睡，您也早点休息，时间不早了，都凌晨一点了。”
女人嘴唇动了几动，终于道:“别去楼下了，就楼上吧。你在楼下，我也怕。”
年轻男子脸色倏地一变，看女人的目光也极其复杂起来。女人受不了这目光，扭过头，先行进了卧室。
过了好长一会，楼上的灯黑了。
此时已近子夜时分，谁也没想到，银河这坐高端小区，就在女人楼前，花坛里。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女人家楼上窗户。
站在花坛里的也是一位年轻男子，不是宫渡，年纪跟前面陪女人说话的那位男子差不多。但两位身材就很不一样了。楼上那位体格强健，身材魁梧，一看就是经常干体力活的。花坛里这位，却面目清秀，身姿秀长，颇有点玉树临风的样子。
这个特殊的晚上，这位年轻男子在楼下站了很长时间，虽然看不清楼上发生的事，但进入楼内的人，他却一个个地看到了。包括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那位，以及后来去过楼上，匆匆又走掉的那位。
年轻男子很矛盾。好几次，他都从花坛里走出来，往楼门方向去了。
他在心里一遍遍说，我要上去，我必须上去。可是脚步快到楼口时他又折身回来。有两次，他在花坛里狠狠地跺了几下脚，感觉要离开花坛，离开这个小区，走出这个黑夜了。
可他又固执地站下不动。
花坛里印满了他的脚印。
此时，花坛里的男子看到楼上的灯忽地灭了，心里猛涌上一大片黑暗。他感觉眼前啥也看不着了，可耻呀，他在心里诅咒了一声。蹲下身，背对着楼的方向，蹲在密密的花草中间。
可以看见，他很痛苦，他的身体几乎痉挛起来。虽然蹲着，但肩头的抽搐是极其明显的。
他不敢想象楼上发生了什么。类似的场景其实他以前也遇到过，他脑子里至今还清晰地记着第一次撞见他时的情景，那次真是把他们三个都尴尬坏了。
三个就是他，健壮的年轻男人，还有他母亲。
一想母亲，年轻男子就有种说不出的苦味。过去的事就也罢了，年轻男子真心受不了的，是母亲跟健壮男子难以理解的关系。自从那个比他健壮的男子走进他家，他们母子的生活就彻底改变了。年轻男子开始不爱回这个家，更是惧怕回这个家。
跟他相反，那个比他健壮的男子，反倒成了他家常客，随时听候他母亲召唤，好像这里是他家一样。
他恨那个男子，可是……
可是他又同时喜欢他，有点离不开他。
这真是一种鬼怪的感觉。
世间有太多这种鬼怪的感觉。比如现在跟他在一起的女人，那个躲在金河花园16号楼801室不敢出来的女人，也同样还给他这种鬼怪的感觉。
哦，还有那个年轻的警察宫渡。
世界真乱，乱得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真想躲进游戏里，永远也不要出来。
可他想出来，想变成一个有主见且勇敢的男子。母亲一直希望他能变成这样一个男人，他做不到，所以让母亲失望或是伤心。
此时此刻，年轻男子真的有一种冲动。他想杀人，真的想杀。这样的冲动他跟那个比他健壮的男子表达过，人家根本不相信，用充满了不屑的话语嘲笑他:“你也想杀人，省省吧，生活不是游戏，别以为你在游戏里杀人如麻，就在生活中也能下得了手，两码事。”
他被对方看穿了，这很令他沮丧，也让他对自己充满了恨。他是一个没用的人，一个胆小如鼠总想躲在哪里求得保护的人。他真的很没用。
夜已经很深很深。花坛里的男子仍然顽固地蹲在那里，像是有无数个不甘心，更像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执拗得很。
风吹过来，一脉接一脉的。尽管风很柔顺，但年轻男子的双肩还是抖了起来。抖着抖着，他就将脸埋在双掌里，使劲地揉搓着眼睛。
原来他是哭了。
黑夜里真的传出一片呜呜的啜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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